当明军的斥候和蒙古人的游骑接触的那一刻起,整个明军的大队就开始放缓了速度。钱无病一直在中军,看着张永有条不紊的发布着一条条的命令,一万来人的队伍,在张永的指挥下,如臂指使,很快的侧翼,中军,后队,全部都调动起来,摆出了战斗前行的阵势。
鞑子大队就在前面,而且,不知道他们在前面等了多久,对于追击了两天的大明军队来说,无疑他们现在很占据优势。
一方以逸待劳,一方远道而来,这战力上就得打个折扣,还有一点,这战场是蒙古人决定选择的,无论是方位地形,都对大明军队有些不利。
至于人数,比较这个没多大意思,张永携军前来,精锐加附众,也一万有余了,这万人决战,相差千把两千人,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两方的骑兵,在小心翼翼的试探过后,很快的开始了大规模的厮杀,数千人在白登山下,在各自将官的驱使下,朝着对方的阵营,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钱无病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来,他的胸口甚至有些发闷,有些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金戈铁马,说起来是多么令人向往,但是,只有真正看到眼前这犹如修罗地狱的这一幕,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四个字后面,隐藏着多么血淋淋的残酷。
他亲眼看到,一队大约千人的骑兵,在张永的命令下,朝着蒙古人的左翼发起了冲锋,而在蒙古人如雨的仰射中,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纷纷中箭掉下马来,旋即被自己身后的同袍的马蹄践踏得不知所踪。这样的冲锋下,落马就是一个死字,无论敌我。
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后,明军终于靠近了蒙古人的左翼,这个时候,连珠般的火铳声响了起来,这些冲了过去的骑士,手里拿的不是马刀,不是长枪,而是一根根如同铁棍,手臂长短的火铳,在接近敌人后,这些早就装好了火药的火铳,终于发挥了威力,如同暴雷的炸响中,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纷纷中弹落马,如同先前落马的明军骑兵一样,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两方不断交错突进的马蹄下。
火铳打完了的明军,并不想那些骑射的骑兵一样,顺手就丢到自己的火铳,而是调转过火铳的握手,转眼间,火铳就变成了一根沉重的实铁棍,别说没有盔甲的蒙古人挡不住这携带着马势的铁棍打击,就是浑身铁甲,这铁棍敲在身上,震也能将人震晕了。
双方的骑兵一个一个交错,转眼间,就各自分开,站在对方的阵列前,然后纷纷勒转马身,嘴里齐齐怪叫着,朝着同样转过身来的敌人,再次发起一阵冲锋。只不过,上一次冲锋中,倒下的人,永远不会再站起来了。
这一次冲锋,胜负基本上就分出来了,回归本阵的明军,这一个千户,大约还剩下五六百人,而蒙古人的那一个千人队,却是只剩下寥寥百余人了。不是说明军这马上的厮杀功夫比蒙古人强多少,而是蒙古人这一次,再也没有供给他们射箭的空间,而明军们将早已经打得血糊糊的火铳放到马背一侧的褡裢上,又从另外一侧的褡裢上,抽出一根全新的装好了弹丸火药还没使用过的火铳来。
看到蒙古人的逃兵讨回本阵,明军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一员浑身是血的战将,从退回来的明军中疾驰出来,来到张永面前:“禀将军,末将幸不辱命,胜了头阵!”
钱无病这一场战斗,看的热血沸腾,见到这战将前来缴令,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这人年纪三十来岁,相貌极为普通,若不是这浑身血淋淋如同杀神一般,丢在大明的任何一个城池的百姓里,都很难将他再找出来。
“记你首功,你带人下去疗伤休息!”
战将匆匆而去,钱无病却又看到,双方的阵列中,又各自涌出来百余歩卒,这些人手里拿着短刀,朝着刚刚的战场走去。
他看了看张永,张永一脸的肃然,他抑制着自己心中的疑问,看着战场中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各自阵列中走出来的百余歩卒,并没有见面就捉对厮杀,而是仔细的检查着地上的尸首伤员,不管是大明的士卒,还是蒙古的士卒,这落马的被践踏的,被射伤的,总有没死的透的,这些人提着刀上前,为他们解决了这辗转反侧的痛苦。不过,他们分的很清楚,大明的负责大明的,蒙古的负责蒙古的,一个都没有弄错。
眼看这战场上的呻吟声,慢慢的安息下来,钱无病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大明的歩卒,在完成己方的任务后,回归了本阵,而蒙古人的那些歩卒,在完成手里的任务后,齐齐朝着本阵喊了几句什么,然后将先前还沾满他们自己族人的利刃,齐齐朝着自己的脖子招呼去,几个眨眼之间,战场中就多了一百多具尸体。
看到钱无病满身惊骇疑问的眼神,张永微微侧了侧身,毕竟这是陛下亲自派来的人,虽然陛下说此人只是充当他的眼睛,但是,陛下的眼睛,也还是不要特意的怠慢的好,这么多兵马,没有个监军可说不过去,弄不好,这钱无病手里就有陛下的密旨呢。
“这情形,很多年没看到过了,这些人,阵前自刎,固然是败军之将的缘故,还有一个意思,秃猛可这是告诉咱们,这一仗,不死不休,咱们两方人马,一定有一方,全部死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