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见宁纤碧眼中竟怔怔流下泪来,不由得身子就是一僵,连忙压低了声音问,却见宁纤碧最终还是摇头苦涩一笑,将轿帘放下,隐住了自己的面孔。
她……果然还是不愿意的吧?却慑于圣旨威严,只能暗自流泪。
一瞬间,沈千山的心闷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他想起大殿里自己跪下谢恩的情景。只为一己之私,他却害了这女孩儿的一生。若早知如此,他真的宁愿孤独终老,也绝不会接旨谢恩。
他却不知宁纤碧在轿子里想的是:他是一直看着我的轿子吗?所以才能在我探头时,毫不费力的就抓个正着?可恨啊,为什么不去看白采芝?上一世里,你不是很爱她吗?这一世里,你们不是也各自剖心过吗?你还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是觉着害得我还不够,必要看我流泪伤心才高兴?
各自剖心的话自然是白采芝告诉宁纤碧的,姐妹两个要一同嫁入亲王府,战斗或许无声,但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状态了,白采芝又怎么会不用这个自觉顺手的武器?不过宁纤碧的表现实在是让她有些失望,却又夹杂着欣喜:对方十分不在意,虽然这样一来,打击的力度就要小很多,但也说明,她是真的不把沈千山放在心上,那自己的可趁之机就会多很多。
当然,这话要是让沈千山知道,恐怕会仰天长啸大声喊冤了。天知道那天和白采芝的巧遇,只是对方剖白心迹而已,他都没说几句话,那女人就在说了一大堆话后扔下他跑了,之后更是成了为宁纤碧陪嫁的妹妹,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不说拜堂时沈千山心中的失落痛苦和宁纤碧的感慨万千,总之在人前,这一对小儿女却是和和美美,少不得人人赞一声天赐良缘什么的。之后沈千山便送宁纤碧到新房坐下,那新房却委实是有些远了,宁纤碧一边走着一边计算时间,暗道奇怪,沈千山这厮把我安排在哪里住着啊?怎么走了二十几分钟还没到?
及至好不容易走到新房坐下,宁纤碧这一天已经被折腾的骨头都要散了架子,只是还不好立刻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正盼着沈千山识趣些,赶紧离开这里,好让自己自由一会儿,便听他道:“桌上有些喜饼之类的点心,你若是饿了,就添补一点。我要去前面敬酒了,回来偷偷给你带几样好吃的。”
宁纤碧愣了一下,不等说话,便听见脚步声响,转眼间,沈千山已经是出门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连海棠山茶叶丽娘等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是有人带着她们去别的屋子安置。
然而这一片静谧中,宁纤碧却不太敢随意的活动身体了,过了好半天,她才偷偷掀开盖头,抬眼四处打量着这喜气洋洋又精致典雅的卧房。
完全和上一世里不同的记忆,宁纤碧记得:上一世的新房是奢华而冰冷的,有名贵的古董,奢侈的金丝拔步床,还有珍贵的八扇沉香木大屏风,上面的图案真可说是巧夺天工,至于其他富贵物件,就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那样的豪华,当时虽令她欣喜,以为沈千山是舍得为自己付出。过后却终于明白:那不过是对方对自己的一种变相补偿罢了,甚至连补偿都根本不精心,将一个好好儿的房间装扮的华丽又俗气,可见对方根本就没有用心过,恐怕连看都不曾看过一眼。那种巨大的落差感,在她看到白采芝的新房后尤为明显。
然而今天,她看着这雅致不俗却又煞费苦心的新房,从床上走下来,一样一样的看过去。
雨过天青色的透明淡雅窗纱,乃是江宁织造压箱底的贡品,因其精致难得,每年即使上贡,不过区区百匹,只自己这房间的几扇窗户,恐怕就用去了一匹有余。
还有那靠在床前的贵妃榻,紫檀木的塌面上,铺设着一张白老虎皮,坐上去柔软又光滑,那种舒服的手感令人沉醉。宁纤碧恍惚记起,这一世的沈千山似乎曾经猎到过两只难得一见的白老虎,可说是轰动一时,想来,这虎皮应该就是其中一张吧。
另一扇窗户前,则是一张紫檀八仙桌,上面放置一个香炉,淡淡轻烟袅袅而上,散发出一股极淡雅的香味儿,并非那些普通花香,应该是用几种香料混合,最恰到好处的就是这个“淡”字,扑在人面上,只觉着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