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奚若却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本教有教规,教众走商路途中,因盗匪抢劫、天灾地震出事,妻子儿女将有教中照顾,并遵循其意愿,包括夫人改嫁,以及儿女前途。当然,如果夫人嫁与教外之人,将不再享受此待遇,但其儿女,还是会尽心照顾。儿子想考功名,亦铺平道路,女儿也会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我的天?”白佳玉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这冥教厉害啊,入教保终身,还带着妻子儿女的!比当官还牛逼!”
“入教容易,出教难,或者说,你都不能活着出教。对待叛教之人,那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他性命。”奚若无奈的笑了笑,端起酒碗,说道:“总之,有一份利益,就要有一分努力。而且,你努力了十分,才换回一分利益吧。”说完,他碰了白佳玉的酒碗,一饮而尽。
“你们这冥教有意思。那换句话说,你们的教规也很严了?话说,南朝法律,和你们的教规,谁大?”
奚若翻转着炉子上的签子,签子上的肉血水滴下,落在松木上,呲的一声,白烟窜起半尺高,大增屋内香气。他把一根七八成熟的递给白佳玉,才说道:“不瞒大将军,我们和南朝的关系,复杂得很,绝不是一个谁比谁大的事。”
白佳玉一口咬住签子头的一块大肉,头一摇,撕扯下来,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道:“我之前在南朝,也是劫匪,老子就看那些当官的,一百八十个不顺眼。一个个的,吃喝嫖赌,跟流氓似的,什么玩意?该说不说,你这烤的嘎嘎的,外焦里嫩,全是水,都赶上伙夫长了。”
奚若也拿过一串烤好的,却是用手把肉退下来,蘸盐放到嘴里。等吃完一串,他才说道:“江湖人啊,讲究个快意恩仇,管你是谁,拔出刀是敌人,放下刀是朋友,说好听点,这是君子之道。你说的比高低,比大小,是君子之间的,可是你跟一群流氓,君子之道不好使。”
“那你们讲啥?”白佳玉又开始切肉,穿串。
“啥也不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讲什么原则,比什么大小?”奚若叹了口气,道:“实话跟你说,能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上面都有人。”
“上面都有人?”白佳玉停住了刀,问道:“你是说他们和朝廷勾结?”
“当然了!”奚若给炉子扇着火,笑道:“你知道儒门吧,他们有一个江湖科,专门跟这些江湖人打交道,如果江湖大侠品行兼优,有愿意服从朝廷,就给他们一些虚衔,行侠仗义,若有官府过问,很是方便;当然,如果又自命清高的,那就严加管控,一旦触犯律法,那就直接抓起来,新账老账一起算,当然,要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那就一定要派大军围剿了。”
“这……这不至于吧,我听说汴梁‘霹雳金刀’刘文顺老爷子,任侠好义,秉性清高,难道他也……”
奚若“哼”了一声,道:“刘文顺?他?我跟你说吧,就不说他在汴梁周围那一千亩地是怎么来的,单说他这人,他的二女儿,是当朝宰相张布二侄子的媳妇,他的堂兄呢,刘文玉,是朝廷三品枢密副使,当年利州节度使。他堂兄,也就是刘文玉的女儿呢,是当今皇上弟弟的宁王的正妃,就这老爷子,行侠仗义,那个不长眼的官员敢管?”
“那杭州的江南大侠张方吾呢?南张北刘,难道这张放吾,也和朝廷有关系?”
“张放吾?当然有,只不过他的关系更深。当朝宰相,也就是同平章事,张布,他祖籍就是杭州人。他的叔祖父,叫张理,张理的二儿子的三儿子,就是这个张放吾。而这个张放吾,原名叫张靖,早年在栖霞山学艺,后来本想从军,但被儒门江湖科发现,当时的儒门掌门,就把这事告诉了张布,张布不让他参军,反而让他凭借武艺,维持江南武林秩序,至少让江南武林别乱。但是呢,你不能叫这个名,只能叫张放吾。”
“但是毕竟张靖在栖霞山学过艺,张布就让通过儒门,让栖霞寺给张靖除了籍,令赐给栖霞寺一千亩良田,封住他们的口,告诉他们,不管谁问,栖霞寺没有张靖这个人。后来张放吾有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嫁给了谁呢,越州太守郑晓,郑晓又是谁呢,是张布最得意的门生。”
“诶呀我的妈呀,你说的话,一下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啊!”白佳玉把肉串递给奚若,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人家真是德行兼备,清高冷傲之人呢!”
“什么清高冷傲,有句话说的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想啊,这帮大侠有啥能耐啊?你牛逼你挡得住神臂弓么?”奚若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就得维持秩序,维持谁的秩序,皇上的秩序,王法。你跟官府作对?作死,找麻烦。”
“你在想,这些大侠,吃穿用度,往少了说,得一百个农民去养。所以说,人家都有千亩良田,有这样东西的人,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惹麻烦?”奚若又是一笑,道:“没有这些大侠,挺好,有他们,反而给老百姓加重了负担。所以说,这老百姓,就想这牛肉,被架在火上烤,文火武火都是烤,没什么区别。”
“那你们冥教就敢?”白佳玉问道,“听说你们和儒门干了好几十年了?”
“我们只是和儒门干架,不和朝廷干架。”奚若耸了耸肩,说道:“儒门又不是朝廷。哦,肉熟了,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