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读书人,师从张饶之,他自然知道儒家铭文的意义,也明白张辅臣先前短短几句话,付出的代价是十分可怕的。
他接过老师手里的铜钱,郑重其事的交到朱世祯手里,再由朱世祯交到姚守宁的手中。
“有了此物,回去之后你必能驱退妖邪。”
张辅臣咳了两声,含笑说道:
“我与皇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有些愧疚。
“张祖祖……”
姚守宁眼眶微微湿润,手里的铜钱重逾千斤,她看着脊背都弯了些的张辅臣,表情难过。
“好孩子。”
张辅臣却满不在乎自己的衰老,笑着道:
“你说的对,历史不可更改,但未来则是不受法则所影响的。”
他与朱世祯代表的过去,便唯有以这样的方法来帮助后辈。
“我活到这把岁数,时间对我来说只如锦上添花,相比起寿命、修为,我更在意我与皇上守护的这片山河。”
“今日这一场应天书局,我能看到后辈子孙,可以从你们口中听到七百年后的消息,知道我与皇上及其他人的努力会为人类换来七百年的平和,这对我来说,便是长命百岁都不愿意换的好礼物。”
他为人洒脱,说道:
“区区一道铭文又算什么?守宁,你根本不需要内疚。”
“嗯!”姚守宁用力点头,紧紧将那枚铜钱握入手中。
她知道张辅臣只是想安慰自己,这枚铜钱所代表的情谊,也远非三言两语的感谢可以回馈的。
姚守宁默默的将感激藏入心中,不再围着这话题打转。
“既然婚事已经定下,我们便再来商议一下其他的事了。”
朱世祯神色一转:
“从如今已知的消息,我们清楚道门之中有人与妖邪合作,试图将被封印的天妖族重新请回人界之中。”
相比起姚守宁带来的关于姚婉宁怀孕的消息,更严重的是妖族试图卷土重来的事。
众人面色一变,除了那姓孟的老汉面对这样的场合有些不知所措外,其他人都满脸担忧。
“并且他们确实已经撬动了结界,使得狐王的魂体穿过了边界之门,进入人间了。”
张辅臣霜白的眉头微皱,正色道:
“妖邪异常可怕。”
“他们以人类为食。”朱世祯解释:
“这种‘食’,并非是单纯的吞食肉体,同时人的魂魄、精气、喜好的情绪等,都是它们的食物来源。”
有些妖邪好食人,四处制造血腥案件。
但有些妖邪则喜爱吸食人的贪、嗔、恶等念,会蛊惑人类,将人内心深处的阴暗之念放大到极致,引发人类自相残杀,这样的人形同恶魔,也会在妖邪蛊惑之下犯案累累。
同时更别提有些人受妖邪寄生,身体妖化,成为邪祟寄生的巢穴……
“我们能将妖邪驱走,付出的代价是你们无法想像的。”
张辅臣认真的说道:
“大庆朝成立之时,封印妖邪受到的最大阻力,竟来自于人类自己。”
他苦笑着:
“许多曾受寄生妖化的人类不愿意与妖邪分割,并成立教派,与朝廷作对,四处杀民祭祀,试图冲破封印召唤妖邪,至今还未停歇。”
天妖一族擅长蛊惑人心,它们认为人类意志薄弱,民众大多痴愚,人类的寿命短暂,肉身力量弱小,被它们圈养再适合不过,可以成为它们的食物。
而一部分曾被妖邪吓破了胆的人类认为若被妖族豢养可以换来短暂平安,便都乐意向妖族屈服。
他们与曾经身体妖化的人牢牢抱团,是十分抗拒后来太祖等人起义杀妖的举动,并且认为后来妖邪疯狂屠戮人类,都是因为有人反抗的缘故。
所以他们至今仍活跃于大庆朝各个角落,死而不僵,一直试图重新迎回妖族。
他看了朱世祯一眼:
“我与皇上来此之前,正在商议成立一个镇魔司,专门处理这些人……”
朱世祯揉了揉额心:
“话不扯远了,总而言之,是坚决不能让妖邪进入人世。我们第一次能将它们驱赶,是因为这些妖族自大狂妄,将人类视如猪狗。”
“这些妖邪对人心的影响异常可怕,纵使它们已经被封印多年,但残留的痕迹,可能需要十年、百年才能抹去……”朱世祯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他的嘴唇动了动,眼中露出忧色。
事实上姚守宁此时猜到了他心中未说出口的话语:兴许这种影响并没有完全被抹去,只是从明转暗,蛰伏于阴影中,否则为什么天妖一族会破除封印呢?
“七百年后情况如何?”
他问了一声。
“很危急。”
姚守宁想了想,答道:
“白陵江底,出现了一种血蚊蛊。”
她想起了一件事,毫不犹豫道:
“神都城许多人都被咬噬,我怀疑这种妖蛊有使人妖化的影响,上巳节那天,鞭炮声响起后,我看许多人面容都变了,像是妖怪。”
张辅臣听到这里,神情忧心忡忡。
妖邪带来的影响已经初见端倪,当妖化情况一多,受妖蛊寄身改变面容的人极有可能凝结成团,与正常的人类拉开无形的沟壑。
到时动荡会起,伤亡一多,百姓的怨气便会化为锋利的刀,将封印撕破。
“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朱世祯道。
目前有三大危机:
其一,神启帝昏庸无能,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削弱了大气国运。
国运与人心实则相辅相成,国运昌隆,百姓便安居乐业,反之,国运衰败,百姓便会苦不堪言。
其二,朱世祯死后遗体被妖邪亵渎,化为邪祟,沉睡于白陵江底,妖邪将‘他’视为养邪之地,借‘他’吸纳怨气的能力,在白陵江底滋养了一批血蚊蛊。
‘他’此时行事就是不受妖邪控制,但对人类也绝于善意,姚守宁口中提到的洪灾就是一场警示。
其三,便是妖族与道门中人相勾结,天妖一族欲削弱边界之门的封印,重回人类世界。
大庆朝七百年的统治中,并非每代君王都是贤明之辈。
但凡昏君出现,必会令妖孽找到时机,天妖一族的狐王脱困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有三个解决方法。”朱世祯伸出右手,分析给姚守宁听:
“第一个问题是最好解决的,若皇帝昏庸,便将其取而代之,他若听话,便留他一命,若不听话,杀他祭天,以告天下被盘剥的百姓!”
他语气冷静,说的话却惊得姚守宁目瞪口呆,不敢出声。
“若要下手,便要斩草除根,不可留情。”他提起杀后辈子孙这件事,半点儿都没有犹豫,神态随意,仿佛杀人如杀鸡。
直到此时,姚守宁才终于意识到坐在自己身侧的这个人不仅止是‘河神’、她‘姐夫’,还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冷酷、霸气。
“这,这不是造反吗?”她小声的问:“还是造你自己后代的反?”
朱世祯被她的话逗笑,维持不住先前冷静的样子:
“大庆朝如何来的?”
姚守宁摸了摸鼻子,没有出声。
他笑着道:
“对我来说,血脉的联系只是我传承的一种方式。”他的眼神平静,道:
“更重要的,是继承我的意志、愿望及思想,那才是我所认同的传承。”
神启帝这样的晚辈,除了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之外,无一与他有相似之处。
仅从姚守宁寥寥数语中,朱世祯便能判断出此人性情:贪婪软弱,残暴而无情,搜刮民脂民膏填充自己的私库,宛如趴在大庆朝百姓身上一只巨大的寄生虫。
他身上的那点儿与朱世祯相似的血脉,对太祖来说是耻非荣,更是该死!
“不说这个了。”他挥了挥手,不愿意将话题浪费在神启帝身上:
“大庆朝传承七百年,早超出我预期,你们如何处理后续事宜,自有你们未来人断定,哪由得七百年前的人指点江山呢。”
“我现在要说的,是第二个问题。”
朱世祯的表情变得严肃,道:
“我的情况特殊,生来便能承载天命之力。”
他原本以为姚守宁年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这个问题自己恐怕还要多加解释给她听,正在思索要从哪里说起时,便听姚守宁道:
“世子也是。”
朱世祯愣了一愣,姚守宁又解释:
“世子,陆执,也就是庆丰皇帝的外孙,长公主的儿子——”
他的眼中露出了然之色,突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姚守宁一眼:
“原来是他啊,难怪当日——”
他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止住,接着又看了看姚守宁,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姚守宁总觉得朱世祯的神情有些怪怪的,那目光看得她也不大自在,连忙解释了一句:
“你不要误会。”
“我可没有误会。”朱世祯含笑道,神态笃定道:
“我明白的。”
“我跟世子只是结伴查案,我们是朋友——”他越是这样说,姚守宁就越觉得不对劲,再多解释了两句。
如此一来,便如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开始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妖邪之上,此时张饶之倒回过了神来,看姚守宁的目光中带着打趣。
“反正我们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
她羞红了脸,勉强辩了一句,接着强行将话题拐回正事上:
“天命之力,生来承载天命之力,然后呢?”
朱世祯忍笑看她告饶的模样,想起将来姚婉宁生育之后,可能还会拜托这个小姨子帮忙,将儿子送来自己身侧,此时不宜将少女逗弄得太过火,因此便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
“我若向善,便承载天命,我若向恶,便为祸苍生。”
说到正事,他便一扫先前说笑时的轻松,道:
“我死之后,尸体受妖族亵渎,凭本能行事,吸食大庆怨气。”
怨气越重,‘他’的尸身便越发成气候。
反之,‘河神’越强盛,便证明大庆国运越衰败。
而‘河神’驱使江水泛滥,淹没神都城,便是想要颠覆王朝、毁灭神都,制造伤亡,以吸收更大怨气。
也就是说,天下越乱、越惨,‘河神’便会出现。
‘河神’一出现,灾祸则会随之而生,导致更大的伤亡发生,继而摧毁摇摇欲坠的大庆。
这便如同一个恶性循环,尤其是背后有人/妖推波助澜,带来的破坏性更是惊人。
“要想结束这种循环,除非有人强行将其中一环打破。”朱世祯提出建议:
“要么杀死‘河神’,打破我的命格,要么人类王朝彻底摧毁——”
相比起前一个条件,后者实现的可能性更大,但同时人类王朝的毁灭,意味着妖邪得到解脱,这是众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剩余的一个选择,就是打破我的命格,将我的遗体毁灭。”
这样的话,也唯有朱世祯能如此自然的说出来。
应天书局内静谧无声,瞬间落针可闻。
“皇上所说的办法倒是不错。”张辅臣看了姚守宁一眼,见她满脸无措,不由叹了一声:
“不过皇上修为非凡,当世已是无敌,大行之后,吸食了天下怨气,恐怕更是……”
谁是‘河神’对手呢?
这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姚守宁咬了咬手指,想起陆执数次在‘河神’手上吃亏,摇了摇头:反正世子不行。
“若不能镇压,便唯有被动压制。”
朱世祯有些无奈:
“我死之后,尸身成精也是妖邪,便以相同的方法,将‘他’封印,留给人类喘息之机。”
他左手弯曲,指尖在桌上敲了数下:
“乱世易出英雄,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出面,能整统王朝,带百姓走出困境,那么也算变相削弱‘他’的力量,到时再另寻时机去对付你们所说的‘河神’。”
而至于这个所谓的时机在什么时候,他双手无奈一摊:
“反正不在你我活着之时,留给后人头疼。”
“……”
张辅臣、张饶之嘴角抽搐,没有出声。
“相比起第二个问题,第三件事反倒简单一些。”
天妖一族与道士勾结,为祸人间,从长远看来,后果十分严重,可目前还有转圜余地。
“天妖一族大部分仍在封印之中,逃离边界之门的,仅只是少数而已。”
纵使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始终只是小打小闹。
“事实上只要控制住了‘河神’,将王朝更迭,另选明君,平息百姓怨怒,封锁边界之门,将其重新镇压、封印,只要大部分妖邪未现世,入世的妖邪不足为惧。”
朱世祯道:
“人类的力量远比它们所想的要更强大、更团结,到时落单的妖邪反倒容易围剿、对付一些。”
只要阻断了它们的后援之路,便如瓮中捉鳖,“妖邪也有劣性,抱团成性会比单打独斗更凶一些,一旦落单,便如过街老鼠,会找角落隐藏,不敢现世。”
“至于狐王。”他提到这个多年前的老对手,皱了皱眉:
“此妖修有九尾,拥有偷天换日之能,可以以断尾之术抵命,十分难缠。”
他指出狐王特性:
“要想杀它很难,除非有逆天之力,能连杀它数次,使其长尾瞬间尽断,否则被它找到时机,便会遁离逃去。”
天妖狐族拥有移形换影之能,又会蛊惑人心。
“它的本体本身强大,但被我封印,而是魂体逃出结界,附身于人体。”如此一来,天妖狐王的力量被大幅削弱,但同样的,它遁逃的本领亦是更强几分。
当它意识到危险之时,极有可能会舍尾求生。
“我的建议是尽量将其封印,削弱它的力量,将来再找机会将其一举杀死。”朱世祯十分了解这个老对手,指出狐妖的特性:
“如此一来虽说麻烦一点,但却可行。”
若是贪图杀它,狐性狡猾,恐怕未必能将它留下来的。
姚守宁点了点头,将他的话牢记于心。
说完了这些,朱世祯等人再商讨起其他的事,最终决定坚决不能更改历史,需顺应天命。
哪怕朱世祯不能娶妻生子,要去赌那个未知的可能;
哪怕孙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孙逸文会嫁给简王那样一个无耻之人,最终抑郁一生;
哪怕张饶之清楚自己的生命仅剩下了两年,最后只会留下一块玉佩,作为自己的传承,落到姚若筠的手里。
……
孙太太神色忧郁,她不再像先前一样面对这个聚会感到好奇、欢喜。
从姚守宁的口中得知了未来的消息,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遭遇的命运,她感到绝望且又痛惜。
“历史不可更改。”
朱世祯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淡淡说了一句。
“正如守宁所说,改变历史是个悖论。”
母爱之于子女来说,是天性、是本能,他担忧孙太太爱到极点失去理智,做出错误选择。
“守宁出现在这里,这就是结果,不可更改、不可逆行。”
她出现在这里,生命中必是留下了孙逸文的影子,有她守着地底龙脉之路,有她为姚守宁、陆执二人守门、指引,才有了后来姚守宁发现‘河神’真身一事。
若孙太太贸然变动,引发的后果不可估量。
极有可能姚守宁会错过这一场应天书局,她如果不参与,那么自然不存在与孙太太提到来自未来的孙逸文的消息。
这是一个悖论,是绝对不可能被改变的。
孙太太并非不明就里,闻言小声哭泣。
“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张辅臣有些不忍,温声宽慰她:
“从守宁话中得知,你的女儿深明大义,得知简王祸害少女后,敢出面制裁简王,可见你河中孙氏教女有方,才能将女儿养成如此不凡的性格。”
孙太太眼泪流得更急,听张辅臣又道:
“我们此举,都是为了将来,为了给未来的孩子们留下一点希望,为了不让人类落入妖邪的手里,成为鱼肉,任它们践踏。”
先前听到的种种对话响在孙太太脑海中,她泪眼婆娑,看向张饶之。
他也得知了自己两年后的死讯,却十分坦然的样子,嘴角带笑,仿佛并不以为意。
脑海里女儿天真可爱的面容浮现,她再望向柳并舟,他也有女儿,并且已经从姚守宁口中得知自己未来的一双女儿一伤一死,他又会怎么做呢?
两人都是为人父母,他忍心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要好好想一想。”孙太太心乱如麻,没有答应。
空山先生轻轻敲击桌子。
‘咄咄’的声响中,带给众人无形压力。
时间紧迫,应天书局的聚会临近尾声!
众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朱世祯连忙就率先表态:
“我回去之后,会安排迁都神都,并在那里修建地宫,作为将来我的长眠之地。”
“我也会有所安排。”张辅臣紧接着道。
大家都下意识的转头看他,他就笑:
“何处青山不埋骨?我在生时辅佐君王,死后自然也应该陪伴于皇上身侧。”
君臣二人心意相通,朱世祯刹时就明白张辅臣的意思:
“你是担忧那五鼎?欲将来以通身修为压制此物?”
“对。”张辅臣道:
“我死之后,会留下儒道之心,到时此物会压制五鼎,无论他想做什么,必不能万事如意。”
“我也会与当今皇上商议后事。”张饶之的话简洁有力,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我也不会再入仕,等到十二年后——”‘唉’,柳并舟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的女儿成年之后,我会留意一个叫姚翝的年轻人,促使他们相识成婚,生下守宁。”
“我,我……”老汉孟平生插不上话,‘我’了数句,最终只是不好意思笑了一声,不再出声。
“书局至此临近尾声,诸位想必都有所收获,亦有所决定!”
一直听着众人讨论而极少说话的空山先生此时终于发言:
“今日相聚即是缘份,在此之后,大家便各奔东西,我在此也祝愿诸位——”
“等等。”
姚守宁突然出声,问道:
“我还有话想问。”
空山先生动作一顿,姚守宁急忙转头问朱世祯:
“你说要想打破循环,便唯有杀死‘河神’,你有什么弱点吗?”
“皇上命格非凡,是背负天命传承之人,若想彻底将这种命格打破,唯有相同命格的人才行。”
时间紧急,张辅臣抢先回答了一句。
朱世祯点头:
“陆执也行,他觉醒了传承之力,但他身上有妖邪诅咒,只有将妖邪诅咒彻底解去,才是真正的……”
他话没说完,屋内灯光闪烁了两下,朱世祯的身影淡去,仿佛一道黑影被擦拭干净,仅留下他的声音:
“……解除诅咒,方有一线可能。”
姚守宁再看自己身侧,已经空荡荡的,并没有朱世祯的身影。
孙太太消失,孟平生的影子也原地散去,紧接着是张辅臣、张饶之。
“外祖父,外祖父……”
她下意识的喊着柳并舟,柳并舟的身影透明,表情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手里还握着那一截姚守宁交给他的树枝:
“守宁——”
“您一定要让我娘嫁给我爹啊,要保证我能出生啊,外祖父……”
她深知柳氏性情刚烈,当年对姚翝又不大满意,她深恐这桩婚事会起波折,不由再三叮嘱。
“放心守宁,三十三年之后,我们会再见面的,到时……”
话没说完,柳并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偌大的应天书局内,仅剩下了一张空桌,空山先生与姚守宁首尾相对。
她无声的流泪。
幸亏姚守宁的手里还握着那一枚铜钱,证明了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最终仍只有靠她一人。
她将手里的铜钱握得极紧,心中拼命为自己鼓劲,决定回去之后面对陈太微,面对狐王,保护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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