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紟
他已经看到半空中的狐影,那数条长长的狐尾如同阴影,覆盖了整个天空。
神启帝身在
都城内的阶梯上,看到了天台之上陈太微画出来的大门,距离他不远处。
狂风从他身侧吹过,将他袖袍灌鼓,他生出一种登仙之感,激动得浑身发抖。
宫城原本就位于高处,而他所登顶的地方又是皇城最高之地,放眼望去,整个神都城尽在他的脚下。
城内的子民弱小如蝼蚁,在这场浩劫面前无力的逃蹿着。
他所处的位置高,将一切看得很清楚,也看到了都城中间坍塌的房舍,以及即将破开的封印。
「这可不是朕能拯救的。」他有些冷漠的想:朕与大庆皇室镇守这边界之门七百年,天下子民都欠他的!紟
「皇上请停步。」
顾焕之本是文质书生,再加上又年迈,跑得十分辛苦。
他一手提着衣摆一边喊:
「皇上……皇上停步。」
神启帝并不理他,而是催促冯振扶着自己快些上天台。
楚孝通见到这一幕,心中一沉,转头看了顾焕之一眼。
这老头儿跑得脸色煞白,眼中夹杂着说不出来的失望之色。紟
四皇子朱敬存看到父亲的身影,先是眼前一亮,但随着神启帝不理睬他,这丝希望又化为失望。
神启帝的性情,宫中侍候的人最清楚。
国难当头,皇帝率先溜了。
「皇上跑啦,皇上跑啦!妖怪要吃人了,大家快逃吧!」
「皇上跑啦——」
众人大声的喊,跟在顾焕之、楚孝通身后的人顿时慌了。
就在这时,抱着四皇子的内侍见到神启帝头也不回的身影,突然将手一松:紟
「大人,对不住了——」
朱敬存摔落在地,幸亏危急时刻,顾焕之伸手扶了他一把。
小孩子还没有站稳脚,一个天摇地动,惊得他再度大哭,本能的抱住了身侧的外祖父:
「外祖,我怕,我怕——」
「四殿下别哭。」顾焕之这一刻心凉到了谷底。
女儿年少时的面庞以及入宫之后强颜欢笑的脸在他脑海里交替闪过,他想起了顾后临死前的痛苦,她受毒打至死,死前都无法瞑目。
临去时,唯独放不下这个孩子,恐怕是已经猜到了以神启帝刻薄的性格,她留下的儿子日子不会好过。紟
「……」一把年纪的顾焕之突然悲从中来,眼中泪光闪烁: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先帝当年何等英明神武,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孽畜!
「顾相,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楚孝通笑道:
「皇上天纵英明,心中自有沟壑,想必此举定有皇上用意。」
顾焕之将哭哭啼啼的外孙抱起,冷冷看他。
楚孝通与他目光相触,含笑以对。紟
「皇上。」顾焕之不再理睬他冷言讥讽,又往高处的神启帝看去,大声的喊:
「这里是你的臣民,你要将我们所有人留下吗!」
他吼得声嘶力竭,不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作鸟兽散的宫人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身处阶梯之上的神启帝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老匹夫!」
神启帝咬了咬牙,暗骂道:
「这老匹夫实在碍眼极了。待此间事了,他若不死,定要想个办法送他与顾氏父女黄泉相见的!」紟
「皇上——」
冯振愣了愣,轻喊了神启帝一声。
顾焕之为相多年,是两朝老臣,在民间又开办学堂,无论是在满朝文武
、平民百姓还是文人学子之中,他的声望都很高。
但冯振也清楚神启帝为人,他聪明非凡,自己都能想到的事,皇帝必定也想到了,此时定是恨毒了顾焕之。
「不要理他。」
神启帝咬了咬牙,喊了一声。
今日神都城若是覆灭,顾焕之再有声望又如何?他日自己东山再起,天下万民自然臣服。紟
他看到远处滔滔的江水,江面之上黑气席卷,似是直涌城池而来。
半空之中,他见到长公主夫妇、柳并舟等人试图与这样的大势相对抗,神启帝又烦又恨,咬牙道:
「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全死了才好呢!」
「皇上!!!」顾焕之再喊。
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已经不再追赶皇帝,而是道:
「你若是要走,抛下天下子民,抛弃满朝文武也就算了。」他低下头,怜爱的看着怀里抱着的四皇子:
「但四皇子是你的亲骨肉,皇上你带他走吧。」紟
他说话的同时,神启帝已经在冯振的扶持下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站在了天台之上。
陈太微已经召唤出了大门,双臂抱合,含笑望着这闹剧似的一幕,满脸讥讽的神色。
逃生的大门仅一步之遥,神启帝顿时不慌了。
他气定神闲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转头大喊:
「朕自当年从先帝手中接过大庆,治理江山至今已经二十九年,如今得天道垂怜,降下神喻,引导朕修行。」
他喊完,喘了两口气,又道:
「四皇子朱敬存,生于中宫,乃朕之嫡子,今当为朕分忧。朱敬存听朕口喻:即刻起,你便即位大统,是天下之主,顾焕之既为国相,又是两朝元老,应当辅佐君主。」紟
神启帝突如其来的旨意,突然将众人震住。
「刑狱楚孝通听朕号令,朕将五城指挥之权交于你手,盼你协助新君,清剿妖魔,清君侧、护神都。」他笑***的,眼中却露出狠色:
「神都城是太祖当年所建,七百年来,从未自朱氏人手中易主。」
说完,他看向朱敬存:
「敬存!」
先前还趴在顾焕之怀里哭哭啼啼的四皇子听到神启帝的呼喊,下意识的抬起头。
「你要牢牢记住,死守神都,不要丢了朱家的人,你懂么?命在、皇位在,若你守不住这江山,便不配称为朱氏子孙,朕的血脉!」紟
神启帝一番话,气得顾焕之直抖。
这些年来,他已经知道皇帝秉性卑劣,却没料到皇帝竟能无耻到这样一个地步。
临危之际,竟如儿戏一般,将江山、百姓、都城甩到一个小儿之手。
自己都守不住的城池,却令一个孩子来守。
「我,我记住啦……」朱敬存怯生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