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宁,你没事吧?”
姚守宁摇了摇头,来不及与他说话,抬头往上方看去。
只见离她十来丈处,断了一只牙的狐王愤怒非凡,一条沟壑从它足下延伸出长长的距离,而那剑痕的另一端,孟松云持剑而立。
“孟松云!!1
狐王咬牙切齿:
“好样的孟松云!!1
孟松云没有理它,而是转头看向姚守宁:
“我答应了1
他话音一落,再次长剑横立于胸前,气势一变,身上散发出唯我独尊之意:
“天地无极,太清借法。”
狐王咆哮声中,孟松云一手持剑,一手结印,掌中符箓张张成形,化为红光,一一往狐王四周飞去,形成盾幕,将它控制在内。
自上次心愿达成,他实力进阶,此时轻描淡写间,那气势格外慑人。
狐王暴怒异常,在符阵圈中横冲直撞,撞得那大阵歪斜,红光很快湮灭,狐影长尾化鞭,爪牙淬毒,那脑袋撕咬,速度极快,带出阵阵残影。
而孟松云的速度亦不遑多让,他的分身之术恰好与狐王相克,每具分身持剑挡狐王攻击,双方打得有来有往,旁人根本无法加入战斗之内。
数个回合之后,孟松云身形疾退,突然道:
“我感应到了我二哥的气息1
说完,低头看向周荣英:
“还不放出我二哥人皮。”
他语气淡淡,但话中却带出无上威仪。
年逾百岁的周荣英下意识的俯身,应了一句:
“是。”
狐王尖厉啸叫,爪甲往周荣英抓来,却在碰到他的那一瞬,剑虹闪过,将它长爪切下,剑尖猛地托住那下坠的巨掌,用力将其挑飞。
巨掌飞空之后,断口处再度长出触手长须,又反往长剑抱持而来,触口如同一朵怒放的食人花,欲将孟松云连人带剑吞噬。
但孟松云不慌不忙,他手臂一抖,剑身之上出现大量煞气。
明亮的剑体凹槽之中突然流出黑色血污,那些血带着无尽怨毒,如世间最可怕的东西,触手一碰即冒出黑烟,似烈阳下的冰融入那血迹之中。
狐王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的断肢口处同样散发出大量黑气,这些黑气与孟松云身上的煞气同源。
“你这狗东西1
它想起孟松云来历。
此子已经不能称为人,他杀灭师门,自剜心入魔,分明就是一个魔种,不能将其当成人类看之。
这会儿他身上的怨气是毒,不止能毒人类,亦能毒妖邪。
自狐王肉身复苏,灵、体结合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大亏,它心中的怨怒可想而知,当即破口大骂: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它暴跳如雷。
七百年前,孟松云背弃师门,与结义兄弟断情绝义,期间杀人如麻,后与妖族勾结。
双方本该是盟友,哪知在关键时刻,这狗道士又翻脸无情,突然像发了疯一样与它作对,站到了人类的那一侧。
“你以为你还是什么人吗?你连鬼都不是,你这个狗东西1
它怒火中烧,骂个不停。
“你才是。”
孟松云应挡狐王攻击的间隙,还能还嘴:
“狐族与犬科同属一源,你是当之无愧的狗东西。”
“啊嗷1狐王气急败坏,当即攻击更加凶猛。
双方你来我往,反倒柳并舟暂时被抛到了一侧。
“……”
姚守宁见孟松云吸引住了狐王注意力,心下一松,接着拍打世子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落下地。
“守宁,你没事吧——”大树之下,姚婉宁扶着大肚子,与苏妙真肩膀相靠,见妹妹平安无事,心中那口气这才一泄,问了一声。
“没事。”
姚守宁摇了摇头,对姐姐道:
“姐姐,我欲借你铜钱一用。”
姚婉宁毫不犹豫:
“你用就是。”
她之前便将铜钱交到了姚守宁的手上,这东西在她手里,只是一枚代表着朱世祯特别‘聘礼’的信物,而在姚守宁手中,说不定能发挥出更大妙用。
姚守宁点了点头。
上次姚婉宁将此物交给她后,她还没来得及交给柳并舟,之后出了许多事,便一直都放在她的身上。
这会儿她将铜钱取出,捧于掌心,喊着:
“有请大庆太祖朱世祯神降于此1
时空之门打开,铜钱上的朱世祯的神魂如同领路之人,带着她的神识逐渐回到七百年前,寻找徐昭的气息。
双方共同努力,片刻之间终于搭上联系。
“成了1
姚守宁心中一喜。
在双方气息相碰的刹那,时空之路‘搭建’而成,她能感应得到有两道熟悉的气息顺着那条‘路’,正赶往她所在的方向。
而另一厢,周荣英在与孟松云简短对话之后,并没有辜负这个前辈所争取出来的有利时机。
他找到了那装着顾敬人皮的木盒,陆无计露出后背的神佛之图。
随着周荣英请咒,顾敬的神魂复苏,人皮缓缓从盒中立起。
此时狐王似是意识到不妙,接着摇身一变,身体之上突然‘咕噜、咕噜’鼓出大量脓包。
那脓包转动之间,恶臭弥漫,狐王的气息变得危险至极。
就在这时,孟松云突然喊:
“小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他一喊之后,陆执愣了一愣,随即四处转头。
孟松云一面结印,一面摇头:
“唉。在叫你。”
他一脸遗憾,似是世子不堪大用,看得陆执又愤怒又羞愧。
“我二哥未来,这妖怪我一人挡不太住,我答应了守宁,要杀死狐王,要保她外祖父性命——”他一面说,一面摇头:
“大意了。吃亏了。”
“……”陆执眉梢嘴角抽搐,不知这妖道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唉。”他又叹了一声:
“这怪物要放大招了,你来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以剑气为阵,将它封锁,制它一时片刻。”
“我的长剑已毁——”世子自然也想帮助众人诛伏妖邪,可他随即想起自己长剑已毁,又神情黯然:
“我……”
他曾发誓,要护姚守宁周全,绝不让她受伤,可事到如今,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强。
他在神武门修行多年,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妖邪、孟松云这样的道士面前不堪一击。
“说什么废话。”
孟松云喝斥:
“你是朱世祯的子孙,是继承天运之子,凡俗武器根本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我来教你。”
他曾与朱世祯结为兄弟,虽说朱世祯后来‘盗走’他的心,曾对他不义,但事后他盗走朱世祯遗体,双方也算扯平。
便当看在七百年前的兄弟之情上,他便点拨一下这个孩子。
“人的自身修行力量有限,你要学会借力。”
“天地之灵气是力,人心愿力亦是力1他说道,还不影响他手中一张符箓打出。
那符光化为天雷,‘轰炉击落于狐王头顶,打得它头顶无数脓包碎裂,脑袋拼命后退,发出惨嚎之声。
借此时机,孟松云飞天而起,声音传扬于四周:
“我乃天命国师陈太微!此时欲诛灭妖邪,现向众生借助愿力,你们可愿借?”
他的话音传扬于神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无论是躲藏于废墟之中的百姓,还是匿藏于残垣断壁之中的朝臣,全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百姓们突然向天而跪,拜叩不止。
‘陈太微’的名号令神启帝怨恨非常,可他在民间声望却极深。
血蚊蛊事件的时候,名义上属于他的‘大明宫’道观分发药汁,挽救了很多百姓性命。
“神仙活佛。”
“国师庇佑1
“求国师救命。”
……
此时早在献国运之后便被狐王抛弃的神启帝落于废墟之中,摔断了肋骨,痛苦的呻_吟。
他此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哪怕是被朱姮蕊暴打的两次,伤后都有人精心照顾,而不是这会儿一样,如同爬虫,躲藏在碎石缝隙之间,痛苦的惨叫不停。
神启帝听到了孟松云的喊话,这会儿失落、惶恐、害怕,以及断送了大庆国运的怨毒统统暴发。
老皇帝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负尽天下人,却唯独没有负过陈太微这个妖道。
他为这妖道修建道观,为他准备一切锦衣玉食,对他毕恭毕敬,一直礼遇有加——可是这狗道士竟然发疯之后,险些害了他性命。
自己早废了他国师之名,这会儿他竟然还敢自称为大庆国师。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1
神启帝如同疯魔一般高喊,“他不是国师,他是妖道,是欺师灭祖的叛逆1
可惜他的嘶吼无人听见。
神都城数以万计的百姓感念当日陈太微赠药之恩,又有感于他此时除妖之举,异口同声的喊:
“愿借1
“愿借!1
“愿借!!1
人性复杂,有时愚蠢,有时阴暗,但亦有天真与正直的那一面。
万众一心!
一道道应答之声响起,无数缕众生之愿随着他们答应的瞬间,冉冉升起,最终汇聚为一道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被孟松云挑在了剑尖之上。
那光芒刺目,如初生的太阳,照耀之下,狐王身上的脓包一一碎裂。
“啊啊啊1
狐王痛苦的惨嚎,接着剩余的那些脓包滚动之间,突然睁开,化为万千双眼睛。
那情景吓人至极。
每一只眼睛望向四周神都大地,下跪的百姓被这眼睛一望,随即似是被摄夺了神魂。
孟松云借力之后,并没有再管这些百姓,而是将那光芒一挑,剑身一晃间,直往世子抛了过来:
“接住1
“不要抗拒,以众生之力为助,学会使用天命的力量,你的身后站着的,不是你一个人,是神都城的所有人1
世子眼见那亮光如同流星一般飞来,他下意识的举手去接。
那众生愿力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身体之中,孟松云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想想当日你在地底龙脉之中,对图壁众生所发下的誓约,启动这众生之力。”
陆执此时来不及去细想孟松云怎么会知道当日地底龙脉之事,众生愿力入体,化为磅礴强大的力量,激起他心中无尽豪情。
“剑出1
他喝道,掌中力量汇聚,化为一道长剑雏形。
孟松云送了他一场天大的机缘,他借此时机,窥探到了天命,宛如踏入另一个层次。
借这天命之力,世子的心境飞速提升。
他天眼一开,阴魂修成。
在他眼中,可以看到狐王的万千只眼睛在吸食着神都城的百姓的恐惧。
这些眼睛如同一道道紫红色的锁链,连接了神都城的每一个人,这些人神魂被锁,一脸恐惧与忐忑,肉身则木然呆立,形同行尸走肉。
世子举起长剑,初试身手。
剑光斩出,那众生愿力化为世间最锋利的武器,将这些束缚了人类的锁链斩断大半。
狐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