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蹚这池浑水?”莫思归突然问道。
楚定江走到石阶上,闻言顿足回首,“嗯。”
不用点明,他知道莫思归指的是夺嫡之事。
“都有自己的路。”莫思归摩挲着烟杆,语气有些落寞。其实他心里只觉得楼明月很陌生,冷漠孤傲,而记忆中还是那个单纯、有点男孩子气的秋宁玉,时间真是残酷,生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刻出另外一种模样。
如果说楼明月与秋宁玉还有哪里相似,那便是——执拗。
莫思归闭上眼睛,缓缓道,“宁玉小时候觉得一家糕点铺子里做的金丝枣桂花糕好吃就一直认准这家,吃了四年多,从不在别处买,后来这家糕点铺子倒闭,她便千方百计的打听铺子老板的去向,后无果,她就从此不再吃金丝枣桂花糕,觉得世上再没有人做金丝桂花糕能比得上这家老板。其实她从来没有吃过别家做的金丝枣桂花糕。我告诉她,若是这铺子糕点做的好就不会倒闭,她却固执己见,你说是不是像头犟驴子?”
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莫思归以为楚定江已经走了,谁知隔了半晌,才忽听他道,“也许与桂花糕并无多大关系,她只是重情重义罢了,不吃,是不想睹物思人?”
莫思归一怔,仔细想想,那家铺子门边不过半丈宽,老板是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右腿瘸了,脸很黑但是笑起来很憨厚可亲,独自居住在小铺的后面,家里还养了许多猫猫狗狗,秋宁玉每一次去都能与他聊上一两个时辰,说的都是边关战事。
是了,重情重义。
莫思归突然才明白,楼明月不是执拗,只是太重情义,有些事情搁在心里始终难以放下罢了!她对一个萍水相逢的糕点铺子老板都如此,更逞论,她先后经历了秋氏夫妇和亲生母亲惨死?她一定极度痛苦吧……
他眼中酸涩,不禁使劲闭了闭眼睛。
月夜明。
辽、宋和西夏的交界处,北风尖利,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坐落在黑山脚下,门匾上朽木被狂风刮的吱呀作响,客栈中仅有的十几间房住满了人。
后院人影一闪,马匹忽然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一个人倒在马房墙角的草料堆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黑色劲装紧紧贴在身上,显然已经湿透,很快,暗红色的液体渗入草料堆,殷湿了一大片,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美丽不乏英气的面容。
她秀眉紧锁,近似粗鲁的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的肩膀,她从脚腕处拔出匕首,咬牙去挖肩膀上的血窟窿。
片刻,一个箭头和血肉掉落在草堆上。
她立即把大量的金疮药撒上去,再用布条紧紧裹住。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汗如雨下,浑身虚脱,身上还有血多大大小小的刀剑伤痕,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
在草堆上躺了一会儿,她强撑着把其他几处大的伤口草草处理好,抓紧时间休息。
半睡半醒的时候,她手里紧紧抓着那只空空的药瓶,仿佛这样就能活下去。
这是莫思归给的药,她对他一向很有信心,除此之外,他也是她在世上活下去的唯一的留恋。握着这个药瓶,就好像握着莫思归的手,有他在,她一定不会死……
由于失了大量的血又急急行路,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原准备时刻警戒,只休息一个时辰就离开,然而却不知不觉陷入昏睡。
睡梦里,没有梦见父亲惨死在河边,没有沉沉浮浮的水面,没有大火中亲生母亲半开阖的眼眸,只有一个生着桃花眼的少年,在那家刘记的糕点铺前面,春日暖洋洋的光线照在身上,他靠墙含笑看她蹲在屋头逗弄几只猫,时不时的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嘲讽。
很美好。
“地上有血!”一个突兀的惊叫声硬生生插进来。
楼明月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草堆上,从窗缝中漏过的晨光照在她脸上,很柔和舒适,她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翻身攀上房梁,用精神力查探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