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尖叫道:“快走!回凤台宫!”
银叶不明所以,道:“娘娘,不是要去见陛下么?”
“回凤台宫!”柳贵妃叫道,又一指不远处的千秋亭叫道:“那里!那里有…有人!”
银叶也是一惊没连忙扶住柳贵妃道:“娘娘别担心,奴婢这就让人去看看。快,回凤台宫!请太医,娘娘受惊了。”
“是。”
抬着鸾撵的内侍应声,队伍立刻改道往来路而去。另一对人马则听命朝着千秋亭的风向而去。
柳贵妃脸色苍白地靠在银叶怀中微微颤抖着,刚才那个女人…她记得,那个女人穿的分明是当朝郡主的礼服。她记得…听人说起过,朔阳郡主,就是穿着大红的郡主礼服跳下了翠华楼的。
一个幽幽地萧声传入了柳贵妃的耳中,萧音幽怨如泣如诉。银叶皱眉,什么人竟敢晚上在御花园里吹箫?如果说早年还有一些妃子想要用这些手段勾引陛下的话,这几年也已经早就没有了。难道是刚进宫的不懂规矩的宫女?
“让人去看看谁这么大胆!给本宫杖毙!”柳贵妃冷声道。
“是,娘娘。”
很快有人领命去了,但是人却没有找到,而萧声也没有停,只是似乎换了一个地方。直到柳贵妃的鸾撵进了凤台宫,萧声才就此沉寂。
“娘娘。”奉命去搜查的内侍回来跪倒在殿中。
柳贵妃冷声道:“说!是谁在装神弄鬼?”
内侍摇了摇头,“奴婢无能,御花园中并没有人。只有……”
“只有什么?”柳贵妃问道。
内侍呈上了一支玉萧。柳贵妃冷眼看着,内侍低声道:“娘娘,这支碧玉萧,是…是朔阳郡主和柳三公子大婚时,陛下赐下的。”
柳贵妃心中一颤,猛然又想起千秋亭外的那个红衣女子。只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唔……”
“娘娘?娘娘!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叫太医!”凤台宫中再一次乱成一片。柳贵妃趴在软榻上,捂着肚子。目光落到了那内侍捧着的碧玉萧上,眼神森冷,“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本宫…连人都不怕,害怕一个死鬼不成!”
御花园里闹鬼的事情自然藏不住,第二天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等到过了早朝,满朝文武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再往后,毫无意外的传遍了整个京城。因为一大早,皇帝就将灵武寺的方丈大师,紫霞观的清湖道长都请进宫了。
两位大师看过之后都言道皇宫乃天子所居,并没有什么鬼怪之流。不过灵武寺的方丈还是提议可在灵武寺为朔阳郡主诵经超度。这话有些意思,在外人看来基本等同于方丈是在说朔阳郡主被柳家人逼死,柳贵妃心虚所有才疑心生暗鬼。皇帝担忧柳贵妃的身体和腹中的皇儿,自然是无不应允。还请清湖道长在御花园里做了三天的法事才放心下来。
清湖道长坐在宫中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两位方丈一走红衣女子立刻又出现了。最开始只有柳贵妃看见,到最后连凤台宫的普通内侍宫女都能够看见。一时间整个凤台宫风声鹤唳,整个后宫的嫔妃们却暗暗幸灾乐祸,恨不得柳贵妃就此被恶鬼吓死才好。
再然后,柳家也开始出问题了。柳三一早醒来满身鲜血,柳家原本朔阳郡主郡主的院子里夜夜有人哭泣。第二天,柳三的一对嫡子嫡女哭闹着说看到了红衣女子,要拉着他们进池塘,当晚就发烧昏迷不醒。第三天,原本伺候朔阳郡主的一个丫头吊死在了朔阳郡主身前的房间里。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传说朔阳郡主死不瞑目阴魂不散要找柳家人报仇。
朔阳郡主死去的第七天,位于上雍皇城西北的皇陵,先皇的地宫门口的牌坊崩了一角,有血迹渗出。守灵的将士回禀,前晚有人隐约看到有个红衣身影在先皇陵前痛哭,等人赶到的时候却又不见踪影。
皇陵崩塌,即便只是一个小角,却也足够引起震动了。
无数的奏折,如雪花一般的飞到了昭平帝的御案前。上折子的人十有七八都是要求陛下给朔阳郡主一个交代,以慰郡主在天之灵,以安东陵皇室列祖列祖之心。往日和柳家走得近的人也不敢说话了,事关皇陵,也就等于事关东方家的列祖列祖和江山社稷,这种时候谁敢随便插话?
于此同时,承天府下一位通判突然发难,告柳三在职期间贪墨公款收受贿赂,甚至替犯了死罪之人买命换命。通判本就对州府官员有监察之责,不过承天府是天子脚下这个职责大部分被御史台和督察院包办了。等到承天府通判的折子一上来,人们才想起来:哦,上雍城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官儿。
通判奏告,柳三任承天府府丞四年,贪墨银两三十多万两,收受贿赂数十万两,其中古玩珍宝不计其数。另有制造冤案,买命卖命零零总总不下二三十件,分开来看已经是罪大恶极,放在一起更是让人觉得天理难容。
听了通判奏报,昭平帝自然是气急败坏。既恨这通判突然将这些事情揭露出来,让柳贵妃没脸也让他为难。又恨柳三不争气,竟然闹出这些事情来。朝中官员更是群情激愤,纷纷上书要求严惩柳三,朝上附议之声一片。
皇帝最后硬是挺住了百官的不满,只是下令将柳三先禁足在家中,等到此事查清楚之后再行处理。
然而,当天夜里,奏告的通判被人杀死在家中。
皇帝终于无法忍耐,直接下令将柳三打入天牢,着大理寺与刑部一起审理此案。
提前收到消息,柳三终于知道害怕了。
“父亲,二叔,救我啊!”柳三脸色惨白地叫道。
柳咸同样脸色难看地看向儿子,犹豫了一下道:“我去求陛下开恩?”
柳戚拦住了他,“大哥,这事闹得太大了,你不是没看到今天早朝上陛下的脸色。只怕是…”
“二叔,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去天牢!我们去求娘娘,姑母一定会有办法的!”柳三叫道。
柳戚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陛下说娘娘身体不适,这些日子不能见外人。”
柳三顿时软倒在了地上,“爹…我…”
柳咸没好气地瞪着儿子道:“你才做了四年官,怎么就那么多把柄给人家?还有…谁让你去杀那个通判的?”
柳三喊冤,“我没有啊!我是想…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做,那个狗东西就被人杀了!真的不是我,爹,二叔,有人陷害我!”
都这个时候了,谁能不知道是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一个郡主的死竟然闹出这么多的事情?其实两件事若是单独发生的话,都还不至于此。但是现在…连皇陵都崩了,谁还敢替他们说话。柳咸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十三子的话,心中也不由得微微生寒。
“暮儿,你怎么看?”柳咸问道。
柳三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弟弟,立刻扑过去抓住柳浮云的手臂,“十三弟!你要帮我…我,我该怎么办?”
柳浮云抬手,修长细致的手指扣住柳三的手腕,轻描淡写地就将他的手推开了。
柳浮云有些遗憾又有些淡漠地看着柳三,“三哥,我没办法了。”
“你怎么会没办法?”柳三不信。
柳浮云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我之前说过,三哥,这事儿没完。三嫂是怎么去的翠华楼,正巧当天那么多人在场。三哥当真相信这世上有鬼怪么?还有承天府里的那些证据,那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收集完成的。三哥,有人想要你的命。”
“救我,浮云,救救我!”柳三有些绝望地抓住柳浮云的衣襟。他一直在嫉妒着这个弟弟,但是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弟弟比他比柳家许多人都要聪明的人。他说有人想要他的命,那么他进了天牢…还能活着出来么?
柳浮云垂眸,对柳三的求救不闻不问。仿佛连衣襟被人死死抓着都感觉不到一般。
柳咸和柳戚神色也有些凝重起来,柳咸忍不住道:“暮儿,是谁……”
柳浮云抬眸,“这些年,柳家得罪了多少人,父亲自己记得清楚么?”
谁会去记这种事情?柳咸哑口无言。
柳浮云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沉默了一下,柳浮云道:“有几个人,父亲可以去查一下,不过现在只怕对三哥的事情也于事无补了。父亲…陛下看重的只有姑母,在姑母和三哥之间,陛下只会选择姑母。如果陛下坚持,所有的污水和骂名都会继续往姑母身上泼。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陛下必须要牺牲一些人,平息所有人的怒火。”
柳浮云的目光落在柳三的身上。显然柳三就是那个将会被用来平息所有人怒火的牺牲品。当然,柳三并不无辜,他罪有应得。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柳咸忍不住道。
柳浮云起身,“负隅顽抗,最后让陛下下旨勒令,或者父亲主动将人交出去。”给出了两个选择,柳浮云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了柳三破口大骂的怒吼声。
“老爷,刑部的苏大人,和高少将军来了。”门外,管家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
柳咸面色微冷,“他们来干什么?”
管家看了一眼柳三低声道:“苏大人和高少将军奉旨,将三公子押入天牢候审。”
“……”
柳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谢安澜和穆翎正坐在拍卖会楼下的大堂里喝茶。拍卖会还有半个时辰方才开始,早来了一步的穆翎和谢安澜只好现在楼下喝茶。听到这个消息,穆翎愣了愣笑道:“真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柳家就折损了一个嫡子。无衣,你看柳三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谢安澜思索着,道:“只怕有些难了。”根据陆离分析,这一次对柳家出手的至少有三拨人,这还不算其中暗地里煽风点火的人。这样把柳三搞进去了还能让他活着出来的机会实在是不大。如果是柳浮云,柳家说不定拼了命都要保一下,柳三虽然同样是嫡子,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穆翎心情愉悦地举起茶杯,“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待会儿说不定能够买到几件宝贝。”
谢安澜挑眉道:“穆家还缺宝贝?”
穆翎轻哼道:“祖父下个月寿辰,总要给老人家选一样与众不同的礼物才好。”
谢安澜举杯,“好吧,那就祝穆公子心想事成。”
穆翎有些不满地道:“无衣,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你还一直叫穆公子,岂不显得你我生分?”
谢安澜无语,我们本来就不熟啊,是什么给了你我们很有交情的错觉?
“说起来…”谢安澜有些不解地道:“咱们也只是数面之缘,穆公子为何……”
穆翎笑道:“无他,投缘耳。”
谢安澜有些无奈,点头道:“既然如此,穆兄。”
“其实叫穆大哥也没关系。”穆翎笑道。
谢安澜不接这话,换了个话题道:“这种场合来得熟人应该很多吧?穆兄不需要去跟人打个招呼么?”
穆翎不解,“为什么要打招呼?”
“……”见她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穆翎忍不住笑了,道:“我虽然接手了穆家不少产业,不过大事还是祖父做主的。更何况,我在京城也不经常露面,认识我的人不太多。”
“咦?”谢安澜惊讶地看向他。
穆翎道:“我十五岁开始接触穆家的产业,不过大都是外地的。所以我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外面。京城的许多事都是祖父亲自照管,这两天祖父身体不适,也有下面的管事看着。”
谢安澜想了想,有些了然,“是…柳家?”
柳家希望能够利用穆江枫和柳氏吞并穆家,自然不会希望穆翎在京城露头。京城的人们认识穆怜和穆翌的人只怕比认识穆翎的人多得多。
穆翎淡笑不语,脸上的神色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两人正说话,就看到门口一阵喧闹,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两个人倒是有些熟悉,正是穆家的二少爷穆翌和穆家大小姐穆怜。
穆怜看到坐在一边的穆翎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幽怨。却还是排开众人走上前来笑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翎挑眉,神色淡漠地看向异母妹妹,“难道我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