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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的院落内,略显萧瑟。
司随站在屋内的窗台前,神色极为寡淡。
“殿下,”六月敲门入内,禀报道:“听说宫中又有贵人怀了龙嗣……”
宫中……自然便是说大景的皇宫。
司随闻言,倒是不显惊讶,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容上,神色莫辨:“哪个贵人?”
昭帝并不是多么贪恋女色,故而这些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女子得宠,其余的,基本上便是连见一眼昭帝,也是极难。
“薛美人。”六月道:“现下已然被赐了贵人了。”
“薛来仪?”司随垂眸,秀气的脸容显得有些淡漠,全然与平日里的好脾气不太一样。
他记得薛来仪,太傅家的嫡长女,生的倒是貌美,性子也温顺,只是骨子里有些傲气,虽不至于冷若冰霜,却也不是那么讨喜。不过,因着薛太傅甚是安分,向来不参与党派斗争,昭帝便也就对薛来仪偶有宠幸。
只是,司随倒是没有料到,薛来仪竟是会是除了懿贵妃以外,宫中第一个怀龙嗣的女子。
“正是薛太傅的女儿,”六月点了点头,便继续道:“殿下,宫中近来有多位女子被晋升,陛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六月下意识看了眼司随,心下有些不解。
按理说,这二十多年来,昭帝的心思从来不在美人儿上,可如今竟是一次性升了那么些个贵人……委实有些让人难以看透。
“父皇的意思,其实很是明显。”六月的话落地,司随却是嗤笑一声,那双幽深至极的眸底,闪过一抹冷然之意:“他要平衡局面。”
朝堂之事,就好像天秤一般,不能够太过偏颇,如今几位皇子中,仅剩下司天飞和他司随还算有夺储的能力,司天儒又是个与世无争的,而与此同时,后宫中有些权势的,也就只是懿贵妃,这样一来,文武百官大都是会选择懿贵妃的阵营站立,要不了多久,朝堂的局势便会被破坏。
而昭帝要做的,便是重新排序,重新制造平衡的局面!所以说,必要的‘东西’,自是皇子和妃子之间的制衡!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要……”六月诧异的瞪大眼睛,可见司随并没有否认的意思,他心下便不由着急了起来:“殿下,咱们可是要做点什么?殿下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若是就这样被打回原处……岂不是白费努力了?”
这些年来,司随伪装成不争不抢的皇子,也算是受了许多的苦,如今几个皇子先后出事,唯独剩下的便是司随和司天飞两人,正是最佳时期,让昭帝委以重任……若是再添几个皇子和宠妃,司随便将难以再成为昭帝能够委以重任的皇子了!
“呵,”司随冷笑一声,却是敛眉道:“你以为父皇为何要营造平衡局面?”
不待六月回答,司随便继续道:“父皇如今正值壮年,便是再过二十年再去考虑立储的事情,也丝毫不算太迟……所以说,如今越是爬的高,越是得父皇的宠爱,便越是容易玉石俱焚!”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允许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即便是亲生儿子,也决计没有可能,除非……这孩子是帝王当真宠爱至极的,可皇家自来,便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如何又会有这样一个孩子?
昭帝这些年,除了对司言极为宠信之外,便是其余的几个皇子,皆是不怎么受宠……想到这里,司随忽然眯起眼睛,是了,司言极为受宠,甚至于不像是父皇的侄子,而是亲生儿子!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司随便沉下眸子,仔细深思昭帝与司言的相像程度……那双凤眸确实很像,可长宁王与昭帝一母同胞,孪生兄弟,司言若是像自己的父亲……也确实无可厚非。
那么其余呢?其余的五官,司言可是像长宁王?或者……长宁王妃?
脑海中有怀疑顿时浮现,司随盯着地面,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六月见此,不由出声问道:“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六月,”下一刻,便听司随道:“派人去找……长宁王妃的画像!”
“长宁王妃?”六月一愣,有些跟不上司随的思路,不是方才还说着皇子么?怎的殿下就径直想到了长宁王妃那儿去了?
见六月愣神,司随却是没有迟疑,只冷冷吩咐道:“记住,要暗中寻找,不得惊动司言!”
心下一顿,六月便低下头,拱手道:“是,殿下!”
说着,六月便缓缓起身,很快便出去了。
司随一个人站在窗台前,瞧着月色正浓,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下一转,便抬起步子,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直至走到院落外头的时候,他才看见,不远处有人影缓缓而动。
心下一愣,只见不远处,司言一袭冰锦纹麟白衣,长身如玉,自暗处走来。
敛了心神,司随便上前,寒暄道:“世子这样晚,还不去歇息么?”
现下大概也是亥时,司言如此直挺挺的站在院落门口,委实有些吓人的紧。尤其方才司随还打着探究他身份的主意,如今乍一看见他,心下自是有些怪异。
司言抬眸,凉凉看了眼司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凤眸深邃:“二皇子不也是一样?”
如此一句反问,携着寒冰之意,听得司随一怔,虽然寻常时候,司言也是极为冷淡,可如今的模样,倒像是不悦……?
想了想,司随便缓缓一笑,回道:“睡意匮乏罢了,便想着要出去逛一逛。”
说着,司随便继续道:“不知世子又是为何?”
“与你无关。”司言冷冷说了一句,便又站到了一旁,显然不愿搭理司随。
心下有些无言,司随摸了摸鼻子,自觉自讨无趣的紧,也没作他想,他便简单告了个别,踏出了院落。
等到司随离开之后,落风才悻悻然的自暗处出现,禀报道:“爷,世子妃说……说晚些回来。”
“她可是很不悦?”司言面色清冷的问道。
“爷,属下……”落风身子一僵,便哭丧着脸,回道:“属下没见到世子妃,是青烟告知属下,世子妃说要晚一些回来……”
方才司言让落风去了一趟疆南的院落,只是,他还没见到苏子衿,便见青烟提前得了吩咐,将他堵在了门外,且三言两语的,便径直将他打发了。
司言闻言,倒也是没有很惊讶,唯凤眸幽深,淡淡道:“同她说,我会在这里等她。”
这话,就算她一夜不归,他也会等到天明的意思了。
落风心下一紧,委实觉得自家爷自从成亲……不对,是自从有了心上人以来,脾性便愈发的好了许多,只不过这‘好’,只唯独对世子妃的!
“爷,不妨属下告诉世子妃,爷这两日是去……”说到这里,落风倒是没有继续往下,只小心翼翼的瞧着司言,等着他的反应。
司言闻言,却是冷冷瞟了眼落风,情绪不辨道:“现在说,晚了。”
现下要是再说出事实,依着苏子衿的性子,大抵也不会轻易原谅他……
落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司言一副坚决的模样,他便只好点了点头,辗转朝着疆南国的院落而去。
一路走来,疆南国的侍卫倒是没有阻拦,直到他抵达喜乐的屋子外头时,便是被青书拦住了。
想了想,落风便道:“我家爷有话要对世子妃说,青书,你进去同世子妃通一声气……”
青书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们主子先前吩咐了,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我去传达。”
这话一出,落风心下便暗道青书不懂事,只他也无奈,便叹了口气,故意大着嗓门儿道:“我家爷说了,世子妃若是一夜都不回来,也是无妨,只是,他会一直站在院子外等她,直到她回去。”
这么长的一段话,俨然便是落风自行将司言的吩咐扩充、扩充、再扩充,说的好一番痴情不悔,便是故意要让苏子衿心下受用的。
而屋子内的苏子衿等人,自是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就见一旁喜乐脸色红红的,神情之间有些微醺之意,笑嘻嘻道:“苏子衿,你家那位,也是难得的好脾性,我以为他应该早早便杀过来了。”
司言给喜乐的印象,大概就是杀神……长得好看的杀神,故而一想起这两人闹别扭,她下意识的便以为,司言是要冲过来或者鲁莽的解决问题。
只是,难得的是,司言这一次,竟是如此沉稳,如此……斯文,倒是叫喜乐有些不敢相信了。
墨白闻言,却是淡淡道:“世子大抵也只有对世子妃如此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了,往日里……也就那样。”
墨白喝的酒,并不及喜乐那么多,不过他的酒量却是不如喜乐,所以如今的他,也算是有些微醺了。
听着墨白那略微泛着醋劲儿的话,喜乐不禁瞪大眼睛,大惊失色道:“墨白,你不会是对人家世子感兴趣罢?这醋溜溜的话……可不是在艳羡苏子衿么?”
苏子衿原本要说什么,却乍一听喜乐的话,脸上的笑意,一瞬间便浓郁了起来,那能够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笑,看的墨白神色一愣,心下仿佛在灼烧一般,奇异的感觉竟又是冒了出来。
只一瞬间,便见他摇了摇头,抿出一个清澈的笑来:“喜乐,你喝多了。”
那句话,不过是他脱口而出的,丝毫没有逻辑可言,只如今他略微清醒过来,便深觉荒唐。
苏子衿倒也没有多想,就见她弯唇笑着,淡淡道:“今日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兴致也算是刚刚好,我便先回去歇息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艳丽的脸容上一片从容,却是看的喜乐不禁啧啧出声:“苏子衿,你也是心疼你家世子啊,我以为你至少是要多晾他一会儿呢!”
苏子衿轻笑一声,只抿唇道:“晾他有什么意思?若是病了,心疼的还是我。”
这话一出来,在场众人皆是愣住了,尤其是喜乐,整个便咋舌的说不出话来。要说苏子衿今夜,可真的是滴酒不沾啊,怎的如今这等子‘坦诚’的话,她也说的出来?莫不是着魔了不成?
墨白闻言,亦是怔怔不知何所以,大抵苏子衿一直以来,都是极为含蓄的女子,如今这般‘大胆’的言词,委实有些不像她。
苏子衿见这两人皆是吃惊的模样,心下倒是不以为意,她这说的是实话,虽然她知道司言身子骨很好,几乎不会生病,可当你心系一个人的时候,便有时候容易产生多余的担忧。
至少该冷静的,也冷静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瞧瞧那厮究竟背着她,在做什么了,总不能一直这般任性下去……没得伤害了彼此的感情。
心下叹了口气,苏子衿便微笑道:“你们也早些结束罢,酒喝多了……伤身。”
说着,苏子衿便缓缓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
喜乐呆滞的看了眼苏子衿,直到苏子衿的身影消失,她才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女人……明明拉老娘喝酒的是她,还什么酒喝多了伤身!”
墨白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眼底有无奈之色转瞬即逝。
这一头,苏子衿很快便出了屋子,落风一看见苏子衿出现,便不由眼睛一亮,喜道:“世子妃,您终于肯出来了!”
只落风的话一出,苏子衿却是好似没有瞧见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青烟撇嘴,瞪了眼落风,才道:“一边儿呆着去,我家主子不想理你。”
青茗瞧着,亦是哼了一声,只孤鹜那木讷的家伙,一言不发追了上去。落风见此,心下虽受伤,却还是摸了摸鼻子,急赶赶的跟上去了。
苏子衿一路,便很快到了院子外头,彼时月上柳梢,异常冷清,司言长身如玉,便径直的站在门头,他面色寡淡如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让人瞧不出情绪。
一瞧来人是她,司言幽深的凤眸便有亮光一闪而过,随即就见他上前一步,沉默着跟了上去。
那张秀美的容颜依旧好看,可此时的苏子衿,情绪便又有了几分起伏。分明方才刚冷静下来,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不悦……竟是让苏子衿自己,都有些诧异。
她垂下眸子,试图调节自己的情绪,试图压制下那一丝无理取闹的奇怪感觉,如此这般,她便没有说话,只缓步前行,直至蓦然抵达里头的院落。
见苏子衿停下步子,司言低声唤了一声:“子衿……”
一旁青烟等人瞧着,甚是自觉的便退了下去。
苏子衿心下分明想开口说一句‘冷静谈谈’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便立即变了味道:“为什么骗我?”
她背对着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一抹委屈之意便自她心口涌了出来,有些突然的令她猝不及防。
那含着心颤的声音一出来,立即便让司言眸底碎裂,下一刻,就见他上前一步,自苏子衿的身后,缓缓将她抱住:“子衿,我错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言词间有些疼惜的意味,听得苏子衿心下一动,眼眶便立即觉得酸涩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任由她抱着,好半晌才抿唇道:“阿言,你可知我最厌憎什么?”
一边说,她一边转过身,幽静的桃花眸子一片水泽,她抬眸,轻声道:“我最怕欺骗,就好像当年楼霄欺骗我一样……我心中有个坎……我过不去……阿言。”
一句过不去,深深的便刺痛了司言,在苏子衿恼了他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只是他太过大意,竟是犯了这般致命的错。
深邃的眸底浮现一抹无措,司言低下眉梢,如玉的的面容满是认真:“子衿,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欺骗你是我不对,今后我决计不会再犯,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那张秀美的脸容依旧情绪淡淡,可苏子衿却看得出来,他如今这般,是当真后悔着。
心下虽是有些释然,毕竟司言所说的‘惊喜’变成了惊吓,但她到底不是不讲理的女子,只是如今这般情况,她委实深觉别扭。
见苏子衿没有说话,司言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心下一急,他便将她的素手拉起,蹙眉道:“子衿,我不懂得如何哄你……你若是觉得不解气,可以打我……”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那微凉的指尖,瞧得苏子衿不由面色一热,移开自己的视线,不自然道:“打你疼的是我自己的手。”
司言闻言,心下不由一顿,可他又生怕苏子衿继续恼了他,便立即道:“子衿,你可以随意拿什么棍棒来打……我不还手。”
说这话的时候,司言神色极为认真,俨然不是开玩笑的意思,可看的苏子衿整个人便是一懵,有些错愕于司言的逻辑。
难道她就像是那等子……暴力的人?还是说,司言才是那个喜欢受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