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人从来不觉得一场内乱能让临安陷入战火。
依然歌舞升平。
和歌舞升平的市坊不同,临安钦天监内冷冷清清,就职于钦天监的官吏早就回了家,几位供奉也各有事宜,只有监天房里还灯火明亮。
佝偻了腰身的老监正假寐着,倏然睁开眼看着浑天仪旁边的那座天下气运池。
池中,有游鱼出水。
老监正看了看那条鱼,笑了起来,眸子里有些赞赏,“不错啊不错,都开始生鳞了,只差一场风云。”
一遇风云便化龙。
只不过下一刻,又一条血色大鱼跃出水面,和那尾游鱼在同一片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老监正讶然了一声。
仔细盯着那尾血色大鱼,又起身来到屋外,盯着天穹繁星看了许久,才才长出了口气,“伪龙耳……”
旋即有些担心的看着北方夜空。
就算是伪龙,那也是龙,这条伪龙会给天下带来什么变数,会不会影响到临安这边,那少年能否成为屠龙人?
老监正摇摇头苦笑。
不得而知。
若是那少年不能成为屠龙者,那么斩龙人何在?
……
……
女帝寝宫福宁殿中,沐浴后穿了睡袍,妖娆身姿若隐若现,就是那些个侍候女帝的年轻宫女,看见女帝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也自叹不如。
岁月好像真的在女帝身上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女帝的容貌气质随穿着而变。
若是穿龙袍,那便是不怒自威的稳重、知性女子。
若是穿睡袍,那便是妖娆而风情万般的成熟、妖娆女子。
若是着襦裙,那便是青葱烂漫的二八少女。
世间女子各个年华能有的美好,皆汇聚在女帝一身,就连如今隐居在大内的旧王妃苏苏也要自叹弗如,又何况一般的宫女。
只是女帝今夜情绪不佳。
沐浴后并没有就寝,而是拿了本书有心无意的翻看着,终究想找个人说话,于是对宫女道:“晚膳后谢家晚溪可曾出宫回府?”
谢晚溪因为种种缘故,如今大受女帝青睐。
只不过还不曾进入凤梧局,毕竟岁数尚小,豆蔻年龄进入凤梧局,难平朝野悠悠众口,但谢晚溪在皇宫内的待遇一点也不比柳隐和江照月差。
女帝隔三差五就要召她入宫。
后来嫌弃麻烦,便在江照月的院子旁重新整理了一间出来,若是夜色太晚,便会让谢晚溪留宿宫中,俨然成了宫中人。
陈郡谢氏对此喜闻乐见。
一位正在为女帝打整大床的宫女急忙回身,垂首挽手道:“陛下,谢晚溪回了。”
女帝有些意兴阑珊。
那宫女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陛下,谢晚溪说花斑在宫内容易惹出事端,将之一并带回了谢府,奴婢们也不敢阻拦。”
女帝点点头不甚在意。
之前李汝鱼北上时,花斑先是被留在了夕照山下的小院子,咬伤路人后报官,临安府不敢擅动,辗转将消息上报自己,于是便着人去将花斑带回了大内。
对这位狼性大过狗性的大爷,女帝也感觉头疼,养在宫内终究不是事,小小带回去也好,毕竟它最熟悉小小。
都是从扇面村出来的。
无人可谈心,妇人也是个无聊,所幸躺床上去,蜷缩着双腿深思漫游,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少年,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翘。
谢姐晚溪真是个好福气,有这样一位未来夫君。
而自己贵为天下共主,和顺宗之间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知己,不知道为什么,女帝忽然有些羡慕周小小。
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帝忽然觉得今夜分外寂寞。
于是起身,“去枫溪殿。”
岳平川身死后,王妃苏苏就这么留在了临安,本来是应住在旧有殿宇里,不过女帝知晓王妃苏苏的某些性格,她绝对不会住过顺宗妃子住过的寝殿,于是重新修了一座枫溪殿。
半个月前完工,苏苏刚搬进去。
枫溪殿里,王妃苏苏一身素衣,端坐灯前,颇有向佛之意。
闻见声响,也不起身。
妇人也没在意,轻轻走到苏苏身旁坐下,偌大的宫殿里,顿时满堂生辉,两个大凉天下最美的芳华女子坐在一起,在她俩面前,世间任何美好都失去颜色。
苏苏依然默默不语。
妇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出去走走,我着剑房那位老人,嗯,就是闫擎的师父,有他在,我也可放心你外出。”
苏苏摇头。
旋即侧首看向女帝,声音有些冷,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这几日不好过罢?”
妇人苦笑,不甚在意苏苏的幸灾乐祸,“还好。”
知道苏苏在说什么,并不是指天下大势让自己不好过,而是因为枫溪殿的事情,这几日在朝堂上,自己没少被直臣劝谏。
今天就被魏禧说了个狗血淋头。
但自己在外纵然万般不好,也不会让苏苏知道。
可苏苏猜的到。
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时光怎么就把我们走散了呢,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妇人喟然长叹。
时光在流逝,而我们也在改变,都不再是当年少女。
可依然是姐妹。
妇人一脸回忆,想起了当年那些年少轻狂的旧事,脸上不由得浮起温暖的笑意,只要我们还在,哪怕我被满堂文武劝谏斥责,也是值得的。
旋即想起了今日大朝会上的事情,于是暗暗有些头疼,想着今日是不是对魏禧太过分了?
魏禧,正三品的右散骑常侍,曾权兼太子詹事,亦是曾经被北镇抚司灭门的江秋州大儒苏伴月的得意门生。
以为官清廉刚正名著于临安。
赵愭北上之后,太子东宫一应属官尽数废置,魏禧也便去了太子詹事之职。
自大朝会后,魏禧就怒不可遏。
换做一般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让魏禧恚怒的不是别人,真是天下共主大凉女帝,其实起因也很简单:天下内乱在即,女帝却拨巨款修缮了一座宫殿,而且是为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