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生清风,翻起书卷作响,女帝就这么消失不见。
钦天监,张河洛拦着手执一杆相天面地四字卦旗的算命汉子,恼怒的道:“你这人怎的不识好歹,说了监天房只有女帝和钦天监监正可以进去。”
算命汉子一脸洒脱,“雪娃娃别这么小气嘛,我就是好奇,想知道那老监正打造出来的天下气运池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想知道那个浑天仪上是否有金龙盘卧,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一边说一边颠着脚往里望。
张河洛没好气的很,一脸正气,“这怎么可能让你看,万一你做点手脚,坏了江山气运或者毁了龙气,到时候不止是女帝之灾,更是天下黎民之祸。我辈修道人,可独善其身在山上,但不说为福世间,至少也不应该祸害天下。”
算命汉子有点傻眼,上下看了许久雪娃娃,叹气,“果然是书。”
书上写什么无人知道。
但道理显然有一肚子……还真说不过她。
旋即哭着脸叹气,“都快要给你家女帝卖命了,就不能看看老监正的手笔,没准我能从中得到点什么,万一以道成圣了呢,到时候就可以帮助你家女帝去东土了哇。”
雪娃娃更是没好气,“我不同意,你拿头成圣?”
算命汉子戏谑的笑了起来,“那可不好说,这个天下的妖孽你应该领教过了,这世间虽说很多人成圣需要你之许可,就算你不许可也能成圣的人还是有那么一两个——”
直接被张河洛打断:“反正没有你。”
算命汉子吃瘪,“算你狠。”
倒也不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顺理成章的成圣,那么张河洛就没有不许的道理,许和不许,其实皆看天道。
既然看不出监天房,但是可以看看那鬼胎啊!
算命汉子跑到旁边一个门,敲了敲门,“小娃娃出来让我看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鬼胎能长这么大的,显然是东土道家高手的手笔,你给我说说,那位道家高手怎么施的道,那位道家高手是不是被天道所噬,已经灰飞烟灭了?”
本来露出一条缝显出红黑光影的门啪的一声关得死死的。
房间里,红黑光影下的嫁衣女子缩在床角处,吱吱吱的叫着。
心中唯有一念:大凉好恐怖啊。
先前来到大凉,那个好心给自己指路的人就很危险,可以杀死自己,来到临安,那个女帝也可以轻易的摁死自己,后来发现最恐怖的竟然是那个雪娃娃。
她甚至不用出手。
只需要说几句,就能让自己被这片天下的天道惊雷劈得灰飞烟灭。
现在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算命的。
嫁衣女子能感受到他身上深如汪洋的道家之力,显然也是个可以轻易将自己入蚂蚁一般摁死的高人——这样的密度,比东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凉实在是太可怕了。
算命汉子一脸无语,看向雪娃娃,“我有这么可怕?”
雪娃娃大乐,“你就是个坏人。”
算命金汉子很忧伤啊,我来到大凉从没做过坏事,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帮助过女帝之剑李汝鱼,怎么在你这雪娃娃嘴里就成了坏人呢。
忽有清风来,算命汉子转身望清风,也不对清风中踏出的女帝行礼,直接说道:“我知道你让雪娃娃找我的意思,是因为那大成王朝的君王给了你启发?”
天下事,算命汉子事事入耳,东土来人之事,他全部看在眼里。
女帝颔首,“若何?”
算命汉子难得的震惊,沉默了很久,“这件事我一个人难以做到,需要雪娃娃配合。”
女帝摇头,“她要随我去东土。”
算命汉子苦笑,“你还怕死?”
女帝沉默了许久,“不怕死,但不想死得没有意义,毕竟我们对东土的了解仅是从那孩子口中得知一二,须知他只是个孩子,知道的有限。”
孩子,自然是指嫁衣女子腹中的鬼胎。
算命汉子苦笑,“我不答应也不行了?是不是只要说出个不字,今天就走不出这钦天监?”
女帝笑了,“你说呢?”
算命汉子一脸头疼的神情,叹道:“没有雪娃娃也不是不可以,我来大凉后收了个弟子,嗯,也许你听过也许没听过,是位异人,名字叫蓝道行,他可助我一二,但依然难以做到,所以我需要去见一个人。”
女帝为圣人,且为王,自然猜出了算命汉子要见的人是谁,更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算命汉子亦知道那人的身份——毕竟那个人对于这片天下而言,着实太过耀眼,哪怕如今只是个骑青牛的小牧童,在众多圣人和高人眼中,依然是黑暗中的一轮明月。
他之高,比之汴河畔的兵家之祖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他是道家之祖。
女帝想了想,“可以,他还在广西沿海一带。”
算命汉子怔了下,“那可是位注定要成圣的人,雪娃娃也不可能阻止她,你真的不怕引狼入室,毕竟他成圣后不一定会认可你对这片天下的观念。”
女帝笑了,“无妨,他若真是道家之祖,更会相助于我。”
为了这片天下的黎民。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不是杀力不是道家之心亦不是儒家理念,而是品行,天下为先黎民为主的品行,一如范文正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所以那位道家之祖,更应相助于朕。
朕之所为,私心之外,皆为这片天下的亿万黎民。
和东海相连的西海上,有青牛踏波追赶着一群海豚,青牛背上的小牧童本来惬意吹着横笛,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抬头望向北方偏西的天空,笑了笑。
钦天监里,算命汉子身畔本有一片花囿,此时有一只蚯蚓被一群蚂蚁围攻,忽然间抬起头,不再顾得浑身的蚂蚁,竟出人语:“不见!”
算命汉子无语。
女帝无奈。
不料下一刻,那蚯蚓竟又说道:“你自去东土便是,且记得你今日之言,天下为先黎民为主!”
言下之意,何须那么麻烦。
你若将死,我一手将你从东土抓回大凉便是。
蚯蚓说完,竟遍体生紫光,又褪皮一层,身躯庞大了数倍,竟似一条小蛇,越过蚁群迅速消失在花囿中。
算命汉子越发无语。
不愧是道祖,未成圣时不经意的一个手笔就能恩泽万物,这蚯蚓怕是要自此一路望道,若再有机缘,就是成为蛟龙之属也未可知。
女帝对着西海行礼:“谢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