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青浊眼里闪过泪花,几十年都没哭过的人,居然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似的,不争气地哭起来,“钟岳,我等你这样的人,等得太久了。或许我看不到国画复兴的那一天了,但是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你这条路,是对的!将来中国画坛,毕竟有你青史留名的一笔!”
“您现在将这些言之过早,我还需要努力。”
“我一直想写一本书,就是不要相信‘素描是基础’这句话,这句话是错的。我算是看了世界各国的艺术,素描绝对不是基础。素描只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生发出来的一种方式,然后延续几百年,到18世纪变成学院系统,然后传到苏联,再传到中国——这是灾难性的。埃及人、印度人几千年前就可以把人和万物画得很像很像,像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素描这件事。一定要解开这件事情,不然中国画没有前途。中国画的没落就从素描教学开始。
我非常尊敬徐悲鸿先生,但他要是看到他竭力提倡的素描后来给弄成这样,他一定很沮丧,就像陈独秀晚年批判自己早年的思想,他明白自己当年太偏激了。全面怀疑中国绘画传统是错的,但如今很难校正了。不废除石膏像写生,中国画不会有前途。可是考前班已经变成最庞大的队伍。而你,让我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钟岳的手,被曹丹青紧紧地握住。
“所以,拜托了,你一定不要放弃你自己的想法!”
钟岳点头道:“我明白,老师。”
这是钟岳第一次觉得,除了柳梢娥外,还有这样一个大师,是完全出于艺术,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这也是为什么曹丹青第一次提到要收他做徒弟后,他二话不说,就给康敏打电话的原因。
这样的大师,哪怕他本身画工再拙劣,都有钟岳值得学习的地方!
“我是没有素描基础的,所以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拜师之后,你就是我曹丹青这辈子收的唯一一个弟子了。我这辈子,前半生在流浪创作,后半生执教华美,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弟子,因为没有一个学生值得我去付出心血的,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明白。”钟岳起身,用古礼朝曹丹青鞠躬一拜,“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好!你坐着别动,我再去给你买点橘子。”
曹丹青好像特别喜欢吃橘子,两人交流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带来的七八个橘子,都被吃光了,他擦了擦手,仿佛还意犹未尽,准备起身去买橘子。
“老师,橘子吃多了,它上火。”
“哦,哈哈,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