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沫现在的离群索居不同,秋和渊的家就建在兔族领地中心区域的一大片山石带上。
山间林木葱茏,小溪蜿蜒而过,不少兔族兽人的住处都建在此处。
先穿过那片阔叶林,又在中心区域中穿行了一段路,没过多久,苏沫就来到了一片有着青白色泽的连绵山体前。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苏沫在这青白山体间忽而左拐又忽而右转,期间在路过了数个兔族兽人的住处后,终于来到了秋和渊的家——一个洞口长有数种斑斓植物的漂亮山洞前。
此时,洞前的空地上已经聚满了人。
没有人说话,所有兽人相互围成一个圆圈,其中有身在内围最醒目位置的她的酋长父亲以及家人,也有刚刚和她分开不久此时正站在圆圈外围的兔小溪几人,此时,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正崇敬而肃穆的望着圈中的那个身影。
祝祷已经开始了。
苏沫跳上外围的一个枯木桩,里面地情形立刻尽收眼底。
在兽世,每个氏族中除了会有酋长外,都还有着一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祭祀。
祭祀在氏族中地位崇高,他们被视为最接近天地神明的存在,也是一族无可替代的精神象征。
他们惠普众人,济世活人,也传达神明旨意。
为了让神明保佑世人,祭祀每年除了因特别重大的事件——如大型庆典、天灾等而举行的大祭天外,还会因特殊原因举办数量不等的小祝祷。
无疑,现在呈现在苏沫面前的就属于后一种。
只见在人群正中心处,一个银发披散、身穿白色袍服的老者正对着身前的石案虔诚的低首拜伏着。
他的身形干瘦,动作沉稳而有力,在起身抬首间,两袖忽而朝身侧一抖,下一秒,衣袖翻飞,两只手中就各出现了一个中心为镂空球状物,下坠有半米长彩色丝条的东西。
这就是祭祀祝祷时专用的器物——祝器。
石案上摆着当季的各色食物,几碟装有不知名粉末的小石盘,一个空石碗,一把石刀,以及一个摆在正中心处外观异常醒目的泥制异兽。
那异兽三头六尾,头尾形态各不相同,身上颜色斑斓,面目模糊几不可见,粗壮四肢下是一片云山雨露。这就是兽世中被人广泛传颂的天神形象。
在石案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小簇被人用围成圆形的枯木点起的小火苗。
此时,案桌前的老者手握着祝器,在仰头闭眼半晌后,身形霍地动了。
他闭着眼睛,口中突然念起了一段晦涩难明,又饱含奇异抑扬腔调的话语。人也突然开始以一种独特的类“∞”形步法在周身一米的范围内游走起来。
他的身形稳健而庄重,动作间,手里的祝器随着他的步法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在他的身周挥动着。
镂空圆球内的不明物质和球壁因挥动相互撞击,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长长的彩条随风飞扬。
白袍背部的兔族图腾也在此时完整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老者的动作越来越诡异,口里的晦涩之言也由开始的字字吐露变成了一种悠扬的哼唱。
忽而他睁开眼睛,脚下动作不停,手中的两个祝器却再次被他隐在了袍袖之内。
接着,老者抬手伸向石案上的那几碟不知名粉末,口中一边哼唱着祝祷词,一边将那碟中之物一样样的撒入案边的火堆之中。
每撒入一样,火苗就会旺盛一分,当碟中的粉末全被撒入火中时,原本不过丈许的火苗几乎已经等人高。
这时,老者的动作和口中的祝祷语同时停了下来。
他拿起案上的石刀,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个寸许大的口子,鲜血涌出,汇聚成流,滴滴而落,被老者尽数用石碗接住。
直到接了小半碗,老者才停下。
他手握石碗,高举过头顶,忽而双膝跪地,仰天大声呼和起来,与此同时,场中所有的兔族兽人也全部以头抢地,配合着老者,呜咽声骤起。
转瞬,声音响彻一片。
老者缓缓站起,将高举着的碗猛的掷进了火堆之中。
一众兽人的动作呼喊声戛然而止。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石碗以及里面地血液,火苗在因气流和冷遇骤然晃动变暗的下一秒又猛的窜了起来。
接着,一股黑灰色烟尘缓缓出现在了火堆上空。
看着黑灰色的烟尘受清风的影响蜿蜒而上,老者死死盯着其越升越高,表情也变得沉凝起来。
直到那烟尘一路顺直的消失在天际,老者面部的线条才重新和缓下来。
“吉,礼成!”
随着老者三字落下,场中众人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了欣悦的神色。
他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嗡嗡”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在兽世,这种祝祷时所产生的烟尘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含义——
兽人们普遍认为,烟尘是连接兽世与天神的使者,如果烟尘一路顺畅而上,那么就代表天神听到了他们的祈盼,进而会庇佑他的信徒,降福禄,去灾祸。
现在,烟尘的轨迹无疑让兔族人先前因怪病带来的恐慌消减了不少。
祭祀在祝祷完毕后就进了秋和渊居住的山洞,过了片刻再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却不如众人以为的轻松。
祭祀表情沉凝地站在洞口,视线在守在洞前正一脸期待望着他的一众兽人身上扫过,沉默片刻后,才声音略显沉重地道:“秋和渊病的实在太重了,不知病因,没有对症的药草,能不能度过今天,能不能活下去,一切只能看兽神之意了。”
祭祀话音未落,兽人中间就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泣和抽噎之声。
刚刚才因祝祷升起的期盼此时又重新被阴霾取代了。
在场所有的兽人都明白,祭祀的话几乎已经判定了秋和渊的结局。
自己的族人就要永远的离开他们这个认知让人难过、痛苦和悲伤。
祭祀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疲累,有来自身体的,也有来自心的,面对生老病死,任何人都不可能平淡视之,即使是作为祭祀的他。
和着众人的沉痛哀戚之声,祭祀一步步走出人群,身形比之最初已现出了一丝佝偻之态。
而就在这众人心情最为沉重地时刻,站在前排的某个兽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厉喝:“兔沅,谁让你来的!你……你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