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你这么多年,出来送我一程都不肯?”
“唉”
随着孟屠光再次喝出,一声叹息从寂静树林幽幽传来,带着一抹无奈也带着一股绝然,随后,平静的山林多了些许动静,百狗剩的视野中,很快见到一个五尺左右的男子从林中走出,身边还跟着七八名同样装扮的面具男子,手中都提着锋利苗刀。
他身穿袭击者相似的衣衫和面具,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死士,但他的出现却让百狗剩的眼皮一跳,百狗剩宛如见到一头野兽从林中走出,带着说不出的凶险和威慑,虽然他的身躯相比其余人要矮两分,可百狗剩一眼望去,却不受控制被他吸引。
有些人无论身处哪里,本身的出色注定让他像金子一样受人瞩目,
莫非这人就是天纵?百狗剩心里划过一个疑问,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对峙。
无论是否天纵,都是他此刻的强大敌人。
“苗王,还好吗?”
在百狗剩冷冷扫视着对方阵营时,五尺男子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面孔,此人长相不英俊帅气,但也远离路人的样貌,他长得很有特色,高挺鼻子,硕大眼睛,头顶不见一根头发,一眼远远扫去,很像深山老林中的獐子。
此时,他从人群后面缓缓走了上来,彬彬有礼的向孟屠光鞠躬问候,孟屠光对此不置可否一笑,吐出一口浓烟后淡淡开口:“你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我当初心软把你带回苗王寨,给你饭吃,给你衣穿,给你书读,还尽最大努力培养你!”
孟屠光的眼里蕴含一抹痛心:“我更是把全身本事都交给你了,还提前不问世事让你打理城寨,目的就是希望你将来成为万人之上,成为下一任苗王,我如此待你,你为何反要杀我?还是连续两次要我命?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此起杀心?”
“苗王,我一直很敬重你!”
五尺男子脸上没有太多的愧疚,声音保持着平缓:“也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如果当初不是你收留我,栽培我,扶持我,我苗天纵是不会有今天的,我十有八九早死在官方手里,或者冻死饿死在茫茫大山,我今日一切,都是苗王你给我的!”
孟屠光哼出一声:“知道还恩将仇报?”
五尺男子笑了笑:“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今天局面,更没有想过要你老人家的命,我从骨子里不想恩将仇报,只是你已经老了,心也已经软了,我三次请你出山对付百花门稳住城寨地位,你都毫不犹豫拒绝,还要我草拟协议跟恒门和平相处!”
孟屠光眼睛微微眯起:“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你忘了我们才是苗疆的主吗?你忘了我们跟官方的恩怨吗?”
他的笑容带着一抹落寞:“你忘了死在权贵枪下的苗人吗?二十年前,你告诉我们,只有反抗,只有鲜血才能换来自由,才能换来新鲜空气,为此,无数先辈前仆后继,无数儿郎粉身碎骨,不管敌人多么强大,多么残酷,我们都没有臣服!”
在孟屠光神情平静看着他时,五尺男子的嘴角又勾起一抹讥嘲:“可二十年后,你却要苗王寨停止抗争,跟恒门准备和平共处,也就是说,你要把苗疆分给恒门一半,为此你还向苗人灌输安居乐业的思想,把城寨落后归入不止不休的抗争!”
他喝出一声:“苗王,你可知道,你这一妥协,不仅抹掉了先辈的功绩,让他们死的毫无意义,还让苗人的脊梁软了下来,这是毁掉一个民族的节奏,虽然我对你充满着感激和敬重,对你下手也是大逆不道,但我绝不允许你断了苗人的筋!”
“以前,我跟你一样、、”
孟屠光叹息一声:“为了活得自由一点,活得硬气一点,喜欢把抗争当成人生最大理想,更喜欢像是先辈一样被尊称英雄,可是在诊所这三年,我想通了很多东西,一将功成万骨枯,站在高处的我们喊几句口号,热血沸腾几下,轻松简单!”
“可底下的子民却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甚至生命!”
孟屠光言语带着一抹痛心:“这数十年来,特别是我在位置的初始十年,因我的急功近利和英雄主义,至少两千名苗人横死,其中大部分又是底层子民,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实现自由平等,设立城寨区分尊卑和贵贱,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公平?”
在百狗剩环视一眼四周时,孟屠光看着五尺男子又补充一句:“而且每次抗争每次行动,死的都是底层苗民,我们坐享他们鲜血换来的尊荣和好处,却从来没有高看他们一眼,瘟疫之时,连基本医疗保障都无法给予,你不觉得这样折腾可笑吗?”
苗王显然早已遭受过精神洗礼,他无视五尺男子流露的讥嘲:“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正是这些年死的人太多,生活水平停滞不前,我才决定跟百花门和平相处,天纵,少点折腾,让底层苗民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吧,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吧。”
“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五尺男子喝出一句:“苗王,这是你教导我们的,你向我们灌输这句话整整二十年,你现在要把它*吗?”接着他又冷笑一声:“你老了,没了雄心,贪恋舒适,但不代表我们也会苟且偷生,这苗疆,永远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苗王寨!”
“为此,我愿付出生命,神挡杀神,鬼挡杀鬼,哪怕苗王你,也不能阻拦我!”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还迸射出一股怒火:“而且你不要忘记我的血海深仇,当年,你告诉过我,我的父母和家人因为反对拆迁,结果半夜被一伙装扮成匪徒的官方人员,拖出屋外活活打死,我能活下来,是母亲横死前一刻,把我从山上翻滚下去。”
五尺男子绷紧握刀的手:“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和姐姐,还有爷爷奶奶,都一一横死在官方的棍棒之下,虽然我那时小不记得这些,但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以及无助,以前我小,无法保护他们,现在我长大了,怎么也该讨回公道了!”
在百狗剩微微抖动嘴唇时,孟屠光对着天空呼出一口长气,脸上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愧疚:“天纵,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其实你不是家庭巨变被我收养,你只是一个遗弃,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常人短几分,还没有半根头发和眉毛!”
“你父母觉得你是一个怪物,加上他们当时已有三个孩子、、、”
孟屠光道出隐瞒多年的真相:“于是就趁着一个浓雾天把你丢在深山,恰好经过的我不忍你这样死去,于是就把你捡回来培养,当时我跟你一样对官方有着仇恨,为了争取更多地利益,也为了你将来悍不畏死卖命,我就给你编造了一个故事!”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找寨里几个长寿者问问,他们会告诉你,你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不!不!你骗我!”
听到孟屠光这一番话,五尺男子大声吼叫起来,像是无法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在孟屠光无奈的愧疚目光中,他又扯开自己的衣领子,狞笑着喝出一声:“苗王,你骗我?你想要削弱我对官方的仇恨对不?想要我心智大乱放过你们对吧?”
“对不起,我不会上当的,再说了,如果说你以前骗了我,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又编故事呢?”
“我告诉你,不管你如何妙舌生花,我都不会跟百花门生路,也不会让恒门在苗疆落脚!”
“苗王,你也不要试图阻拦我,没用的,你该清楚我的性格!”
孟屠光看着他抬起的苗刀,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笑意:“看来是我的错,是我毒害了你们的思想,把你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你们连和平相处都无法容忍,只是我也没想过阻拦你,而且你也早有铲除我的打算,不然我配制的一线牵怎会出现?”
他问出一句:“林小姐和宋青官的毒,都是你的手笔吧?”
在百狗剩眼神变得凌厉时,五尺男子深深呼吸一口长气,努力平息自己情绪后开口:“林凌心的毒,是苗天骄涂在四脚蛇上的,不过她能找到一线牵是我引导过去的,至于宋青官的毒,我不否认,是我安排人下的,目的就是诱使百狗剩来找你!”
百狗剩闻言脸色微变,踏前一步冷冷开口:“你对宋青官下毒,真正意图是我?”接着他又像是顿悟到什么:“你用对宋青官使用一线牵,目的就是让我能够一眼辨认出毒素,继而让我返回诊所找苗王要解药,这样,你就可以再度围杀我们了!”
“不,准确的说,你就能重新部署我跟苗王相残的杀局?便于你挑拨苗王寨和百花门的关系,让你的价值最大化?”
五尺男子微微低垂手中苗刀,没有丝毫否认的回应:“猜测的七七八八,上次袭击,我目的只想拿下苗王,让苗王误认百花门卑鄙无耻,却没有想到你本尊就在诊所,不仅化解了我的算计,还让我生出可能暴露的概率,我只能改变原先计划。”
“今日的生死相向,只能说是天意了!”
孟屠光轻描淡写接过话题:“上次袭击我,是想挑拨我对百花门的敌意,这次亲自过来,是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命了吧?”他淡淡一笑:“也是,我死了,百狗剩死了,你完全可以对外宣告百花门杀得我,反正死无对证,你又深受苗人信任!”
“激起他们仇恨攻击百花门,轻而易举!”
在五尺男子保持如水平静时,孟屠光话锋一转:“你的算计确实歹毒周密,我也相信百花门会被你覆灭,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百狗剩死了,百花门灭了,赵恒会毫不犹豫铲掉苗王寨,即使你能全身而退,也会有成千上万人横死,你忍心?”
“你都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有牺牲在所难免!”
五尺男子微微挺直身躯,尽力让自己显得傲然:“而且赵恒尽管凶名暗传,但他此时正问鼎总统宝座,我就不相信他会为一个百花门,对数万成员的苗王寨赶尽杀绝,不相信他为了百狗剩失去人心,就算他真派兵来报仇,我也有足够信心两败俱伤!”
“苗王寨不是唐家庄,不会坐以待毙的!”
“恒少的手段,你永远无法想象!”
百狗剩闻言淡漠一笑:“唐家庄只算恒少一个小战绩,你看看藏城和疆区,多少百年沉淀的家族,多少呼风唤雨的权贵,不是被恒少连根拔起就是散尽身家,苗王寨虽然根深蒂固,不少苗人还会毒术,但相比那些人头落地的大人物,牛不了多少!”
“你打了鸡血一样嗷嗷直叫,结果只会让恒门割断脖子,苗王和平相处的选择,历史会告诉你何等的正确!”
“吓我?我这么大的人了,这么轻易被你吓倒,岂不太没水准?恒少的手段无法想象、、、哼、、、”
五尺男子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嘴角勾起一抹讥嘲开口:“无法想象就无法想象,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苗人的傲骨总是需要传承下去,总不能都跟苗王一样为五斗米折腰,而且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相信事情会恶劣到那地步,你们不用动摇我了!”
孟屠光抛出一句:“天蝎和天骄怎么没来?”接着又自顾自点头:“很好,很好!”
五尺男子似乎知道孟屠光心里想些什么:“他们确实没有参与到我的行动来,天蝎和天骄对苗王还是绝对恭敬的,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对百花门没有怨言,不然他们也不会袭击百狗剩和林凌心了,更不会受我蛊惑盗取一线牵涂抹在四脚蛇爪子上。”
百狗剩眼睛微微眯起:“百花门一战,是他们的手笔?你确定自己没有栽赃两人?”
五尺男子再度大笑,随后一脸傲然:“我都站在你们面前了,真是我做的,哪会不承认?”
百狗剩点点头:“很好,血债,一笔一笔讨!”
“没有机会给你报复了!”
五尺男子提着苗刀踏前一步,冷眼看着百狗剩和孟屠光出声:“好不容易把你重新诱使回诊所,好不容易把你们两个堵在这里,最重要的,我摘掉面具站在你们面前,如果让你们活着杀出去,我岂不显得很失败?很无能?今日一战,你们必死!”
在百狗剩微微握紧苗刀时,孟屠光扫过数十人问道:“这批死士究竟是什么人?一个个悍不畏死,还不顾后果。”
他用烟斗敲一敲栏杆:“印象中,我好像没见过他们!你究竟还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五尺男子呼出一口长气,微微偏头箭手压向吊脚楼:“他们是我耗费无数精力物力找来的癌症患者,当乐神子和百花门被官方铲除后,我就知道官方迟早会进驻苗疆,为了应付突发变故也为了抗争自由,我找来一批只有三年寿命的癌症患者!”
他告知这批死士的来历:“我给他们吃最好的食物住最舒适的屋子,还尽量满足他们的人生要求,更是解决他们家人的未来生活,我这样厚待他们,他们为我卖命是很正常的事,苗王,本来我想在合适时间展示这支力量,给苗王你一个大惊喜!”
“可惜你让我失望了,你违背了苗人的宗旨、、、、”
“本来属于苗王的守护力量,如今却要来围杀苗王,可谓是天意弄人!”
他手臂一展,苗刀锁向苗王:“我很痛心,可是我不后悔!”他的脸上保持着一抹傲然:“为了这次行动能够顺利,我还给他们服用了无常药丸,不怕痛不怕毒,所以你和百狗剩毒术再厉害,也无法轻易撂翻他们,要想他们死,唯有手中的刀!”
“无常丸?”
孟屠光眼里闪烁一抹光芒:“手段果然毒辣,无常丸虽然可以缓痛缓毒,但药效过后就会数倍耗损*!”他用烟斗一点面前的袭击者:“这一战下来,无论我和百狗剩死或不死,他们能够重新站起来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有多,你真是无情啊!”
五尺男子淡淡回应:“早已说过,成大事,难免有牺牲!”
孟屠光叹息一声:“算了,执迷不悟,我也不多说了,动手吧,事情已经说开,你死,我死,都会死的明明白白!”
“是的,该结束了!”
五尺男子一振利器,向身边同伴喝出一字:“杀!”
“嗖!”
随着他的指令发出,前面十余人马上射出手中弩箭,锐响刺耳,十五支特制弩箭向百狗剩和孟屠光罩去,百狗剩向苗王喝出一句小心之余,也一个跃身翻入吊脚楼的柱子后面,几乎刚把*隐入,十五支弩箭就狠狠钉入吊脚楼,溅出不少木碎。
还没等百狗剩探究这批弩箭有什么玄机时,钉在吊脚楼的弩箭就轰的一声,像是一个个炸弹无情炸开,一团团火焰随之腾升,浓烟中,数不清的碎片向四周溅射,百狗剩躲藏*的柱子,也咔嚓一声巨响,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口,硝烟四处弥漫。
如非百狗剩在弩箭入木时就向后扑倒,此刻的他怕是被弩箭炸伤,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到脸颊有些疼痛,伸手一摸顿时生出火辣,随后就见到一抹鲜血和木屑,显然被碎片划伤了脸,同时,他嗅到弥漫的烟雾有一丝腥气,脸色顿变摸出一颗药丸。
“咄咄咄!”
在百狗剩把药丸丢入嘴里时,朦胧的烟雾中又传来一阵锐响,百狗剩速度极快的向侧一翻,顺手拿起一个铁锅横在脑身前,几乎同个时刻,一支弩箭擦着铁锅过去,钉入身后一根柱子,四周也都传来相似的利器入木声,随后,弩箭再度发生炸裂。
“叮叮叮!”
早有准备的百狗剩迅速没入角落,像是乌龟一样用铁锅遮挡自己,在爆炸声中,利器和木屑宛如雨点一样,铺天盖地向四周激射,熬药的大铁锅也被打得叮当作响,让百狗剩嘴角牵动不已,对五尺男子他们的弩箭生出忌惮,似乎没想到如此威力。
“咔嚓!”
念头转动中,一根胳膊粗的木头从头顶砸了下来,狠狠击中铁锅的底部,震得百狗剩一阵气血翻滚,他还听到吊脚楼发出一阵吱吱响声,一副快要散架坍塌的样子,他的眼皮跳了一下,扯着铁锅继续向后翻滚,远离吊脚楼,避免塌下来被木头埋住。
一旦被吊脚楼压住,双方根本不需要对抗,他和苗王就会死在五尺男子手里,也就是这个思虑,让百狗剩忽然想到二楼的苗王,缓过神来的他惦记起后者生死,他不能死,苗王也不能死,不然事情就会无比麻烦,所以窜出吊脚楼的他持锅转身:
“苗王,苗王!”
“放心,我没死!”
在百狗剩的大声喊叫中,二楼跳下一个身穿苗服的人影,百狗剩定眼一看,正是孟屠光,老人的头顶和脸上有不少尘灰,头发也有小半被烧焦,但看行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至少没有见血,他还见到苗王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只是可惜了吊脚楼!”
伴随着话音落下,烟雾和火焰蔓延的吊脚楼,摇晃两下就轰的一声坍塌,像是被巨人踩了一脚扭曲变形,火焰毫不留情的覆盖过去,火舌四窜,把四周环境照的明亮耀眼,也把涌来的面具男子展现出来,一个个提着苗刀,嗷嗷直叫朝两人杀过来。
孟屠光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该结束了!”
“嗡!”
还没等百狗剩反应过来,孟屠光手中的黑色箱子已经打开,一阵刺耳声音顿时在百狗剩耳边炸起,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又好像瞬间放出了几百只马蜂,他还感觉到一股厉风从身侧射出,下一秒,百狗剩就看到了一个终生都难于忘记的景象。
“扑!”“扑!”“扑!”
冲在最前排的十多名面具男子,连刀带人,变的千疮百孔!
每个人身上,至少五个血洞,鲜血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