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所长对那个和他说悄悄话的警察道:“把那个大喊大叫的家伙先放了,看他老实不老实,再闹你就把他铐起来。”说话的时候眼睛转到他们身后的警车上,话说得很大,显然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
薛华鼎这才知道等梁股长被警察临时塞进了汽车里。
军官转业出身的梁股长自是一身的怒气,下车后本想再破口大骂几声,但薛华鼎连忙上去小声而严肃地说道:“算了。这里太乱了,不要再激化矛盾。”
梁股长虽然不再高声大骂,但还是低声说了一句:“简直就是一群土匪。”之后,昂首走到陈伟军他们那里。
谭所长暗暗地点了一下头,对薛华鼎道:“请跟我来。”
薛华鼎跟着谭所长走到一辆工程车后面,谭所长说道:“薛副局长,你不会怀疑这是国家重点工程吧?你们邮电局这么阻工,与犯法有什么区别?”
薛华鼎说道:“重点工程不重点工程我不管,无论是什么工程都必须遵纪守法。他们的车辆破坏了我们的通信设施,他们就应该赔偿,他们更无权打人。”
谭所长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我不跟你说了吗,是卡车撞坏了你们的电杆,个人行为怎么怪整个建筑队?完全是那些线路施工队无理取闹嘛。”
薛华鼎问道:“怎么可能是个人行为,他是建筑队中的一员,他的行为当然要建筑队负责。”
“问题是他只是向建筑队送卵石的,建筑队出一百元一车向外招标,那些司机将沙石送到这里后建筑队给他们一百元。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与建筑队有什么关系?就如帮你们架电杆的民工一样,难道他们也算是你们的人?出了事由你们负责?”
“如果人是我们聘请的,又是在架设电杆的时候出的事,我们邮电局当然要负责……”
谭所长道:“问题是这些卡车司机不是高速公路建筑队聘请的人。只要谁运沙子、卵石来,谁就从他们手里得工钱。现在沙子、卵石还在路上,你说能由他们负责?”
“就算没有关系,建筑队也应该派出人说清楚啊,怎么动手打人?”
“他们无理取闹,几句不合,年轻人就冲动起来发生了相互斗殴。现在局势这么乱,一时怎么可能处理?你实际点好不好。你也是一局之长,办事要分轻重缓急吧?”
“那你们派出所应该做一个中间人,努力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啊。你们怎么把我们邮电局梁股长这个调查情况的人也关起来,你们也太横蛮了吧。”
“当时他们二方正在争吵,你们那个梁股长一进来就说什么建筑队必须负全责。听了他的话,那几个快被说服的人马上就如见到了靠山,又大闹起来。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不采取一点措施,事态可能进一步恶化。真要出现群众械斗,我们都负不起这个责,只好这样了。”
“那你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先让你们的人撤回去。由交警队出面组织双方协商卡车撞坏电杆的赔偿事宜。”
“伤者的医药费呢?”
“自理。”
“不行!你这样也太草率。首先那个卡车司机归不归建筑队管理,现在还不清楚。二是建筑队打人不承担责任似乎不妥吧?”
这时,对峙的双方又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在车后的他们也感到了局势将一触即发。
谭所长突然变脸道:“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你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让你们邮电局的人撤走,我马上向上级申请支援。根据治安处罚条例,你作为单位领导,在这场事件中起着事实上的带头作用,必须负相关责任。”
薛华鼎也不怕他,也大声说道:“你太武断了吧?我也反对这么对峙。只是咨询一下情况。跟你说话也是受你邀请而来,我说过一句什么了?发过一个口令?那好,我可以带着我们邮电局的人马上离开,后面的事就与我们无关了吧?”
这时,谭所长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说道:“他们也是最底层的承包者,建这段路几乎没有什么利润,要是让他们赔偿这些,他们就只有亏本了。亏本是小事,还会耽误高速公路的工期。这不对我们国家、我们这里的经济发展不利吗?”
薛华鼎听了谭所长的话,心里感到好笑:这也是理由?还时不时拿大帽子来压我。
这时谭所长诡秘地笑了一下,说道:“刚才听我的干警说薛局长曾经为二个朋友到我们派出所出过嫖妓的钱。是不?我说这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说有些事情我们也要灵活地变动一下。”说到这里,谭所长拍了薛华鼎的肩膀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是彭冬梅的好朋友,我跟她关系也不错。这件事你就帮我一个,让这件事尽可能快地解决掉。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薛华鼎老实说道:“这件事我们邮电局只是中间人,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代替线路施工队做主。但作为中间人,我认为建筑队不可能站在干岸看热闹。他们打人伤人的责任无论如果都不对。”
谭所长想了一下,说道:“我提出一个建议你看行不行:第一、通信线路包括电杆和其他设施以及从电杆上摔下的人由卡车司机负责,你们可以扣押那本肇事汽车,直到偿清你们的损失为止。具体赔偿由交警协调。第二,建筑队对打人公开道歉,同时赔偿二千元的治疗费用。”
薛华鼎感到有了不解:你简直是当家人啊,这么轻巧地就提出了条件?还有,现在事态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向上级上级救援多派警力?
薛华鼎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可以把这些条件告诉他们,他们如果接受我没意见。如果不同意,我建议你让双方派出代表到你们派出所去谈,让他们自己协商。”
谭所长说道:“目前最主要的是你们的人撤下去!其他的事情才有可能谈拢,现在双方都在顶牛,肯定协商不成。……我知道线路施工队的人不是你们邮电局的,但他们在你们邮电局手下接工程,你们的影响力肯定有。你可以告诉他们,跟国家专政机关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现在我们不是怕他们,就是黑社会土匪我们也不怕,只是不想出现群死群伤的事。这里大多数闹事的只是意气用事,我们干警不想抓他们,真要发生了大事,一个都跑不掉!乡里乡亲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抓他们坐牢,大家都没意思。”
薛华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就去劝他们,也把你刚才说的跟他们说。结果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
谭所长露出笑脸道:“我的经验比你足,他们主要是因为有你们邮电局做依靠,又自认为是地头蛇才这么底气足的。只要你们邮电局不支持他们,这些人也就闹不出什么事。高速公路建筑队里的人也大部分是本地人,大多数人都相互认识。你们邮电局没有来的时候,他们只敢喊几句,可你们什么梁股长一进来,他们就敢冲击我们设置的警戒线了。他们现在对我们派出所有偏见,我让他们派代表以为我们是引诱他们然后把他们抓起来。只要我们和你们一起齐心协力,才能劝住他们坐下来谈。”
薛华鼎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到底还是谭所长有经验,在薛华鼎向黄经理和村长表明在谭所长提出的条件上商谈的态度,不赞成他们这么继续闹下去之后,黄经理和村长也开始缓和了他们的调门。二人躲在一边小声嘀咕了一会就答应到派出所去谈判。
那边谭所长也同样“逼迫”建筑队派出了谈判代表。
随着代表的推出,现场的气氛立即就开始缓和下来。特别是当代表们坐公安局的车走后,虽然还有不少人大喊大叫,但已经明显是一盘散沙。
很多刚才意气风发的人开始感到后怕了,不少的人都坐在地上抽闷烟。一些对立的本地人开始相互攀谈,都为自己刚才的大喊大叫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两边的人不少是邻居和熟人,只是分别被不同的老板雇佣而已。
过了不久,那些失望的看客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当然嘴里一般都是兴奋地诉说着他们的所见所闻,好像只有他们才看得清、听得广。
薛华鼎派陈伟军到派出所做联系人,自己和曾国华、梁股长则继续留在这里,他想看看线路的质量情况。
黄经理作为受害一方的领导自然作为代表,无可奈何地去了派出所。看到薛华鼎在这里,黄经理其实很不想离开,但在派出所“威逼利诱”和村长的“劫持”下,不得不去。临走的时候,有所担心的黄经理对自己的几个手下交待了又交待,还把曾国华单独喊到一边说了好久,又热情地向薛华鼎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忐忑不安地离开。
送走那些去谈判的人后,薛华鼎问梁股长道:“那卡车司机怎么样?黄经理他们怎么不直接找司机负责,却去找高速公路建筑队?”
梁股长怨气未消,气鼓鼓地说道:“卡车司机是他们的人,当然找他的单位。哼,那个卡车司机是一个穷光蛋,他修车的钱都不够,哪里能赔什么钱?”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插话道:“薛局长,你认识他,他就是四组的强麻子。在部队开车复员回来的。家里什么都没有。”
薛华鼎向那人微笑了一下,又认同地朝梁股长点了点头:如果是他,那还真赔不出什么钱来。强麻子计划生育超生被政府罚得只留下一个漏水的屋顶。卡车还是最近他妻子的弟弟送给他的,一部快报废的旧家伙。很多人都知道农村里不少人买了什么手续都没有的旧车,躲在交警的眼皮底下揽点小生意。这也难怪黄经理等人要找高速公路建筑队了。
这些事轮不到薛华鼎来操心,他也操不了这么多心。他对陪他的一个施工队的人说道:“我们柳工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那人连忙笑道:“薛局长,我们安排他在一家休息。请跟我来。”
在维护中心的随工人员柳长春休息的农户家,不但有施工队的人,还有闻讯赶来的黄矛镇邮电所所长田维惠以及机线员黄志军。
刘长春神情有点沮丧,看到薛华鼎进来连忙站起来招呼,薛华鼎伸手跟他握了握,问道:“柳工,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到医院看一下?”
柳长春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说道:“没什么事,只是破了一点皮,砸出了一个包。现在好多了。”
“等下坐我们的车回县城,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明天就在家休息一天。”说完这些客气话之后,薛华鼎又随意问道,“你今天在这里随工吧?你认为他们的工程质量怎么样?”
柳长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薛华鼎身边施工的人,说道:“薛局长,质量还……还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