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片刻之后,张荣愈发惭愧起来:“官家一片用心,着实义气,俺真没想到一时胡闹,不但自讨没趣,还毁了官家安排……俺本该知道的,一个渔民、水匪,如何能与那么俊秀的人物结亲?”
赵玖摇头不止,继续言道:“今日的事情不是因为你张太尉出身渔民,本朝再是可笑,却也没了唐时的几姓几望,百家姓一字排开,固然有先后,却也算是一张纸上的文字了。所以,你既做了节度使,成了一方太尉,那门第便真不是问题……今日的关节在于文武之分。”
有宋一朝,文贵武贱,莫说岳飞、杨沂中久在军中厮混,心里清楚,便是张荣听到这里,也大约醒悟。
“文武相隔。”赵玖有意避开了贵贱二字,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五代残唐时军头滥杀滥为后,本朝刻意压制,矫枉过正上百年弄出来的传统,如今虽然是交战之时,虽然武将日益贵重已不可阻挡,却依然难改百年人心……明日之事,既是觉得尴尬,不成便不成罢了,反正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唯独今日既然来见张太尉,总是要说一说朕的本意的,省的张太尉误会……百年传统,实在是难以更改,但朕心里,殊无贵贱!”
说到最后,到底还是用了贵贱二字,因为本就是这个问题。
听得此言,岳飞带头,连着张荣一起拱手,而门前杨沂中微微一怔后却忽然出门去了。
当然了,事到如此,言至于此,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院中不免一阵沉默……因为说到底,还是那句话,相忍为国。
但忍来忍去,总是很憋屈的。
尤其是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人做错,最多只是个误会罢了,但却因为牵扯到文武体制问题,反而使得一些人无端受委屈。
那么为了避免这些有用的人生出怨气,他赵官家不免要抢着和大家一起来做这个受气包。
然而,就在院中一时沉寂之中,杨沂中匆匆折返,却是当庭来报——那新科进士及第虞允文居然去而复返。
“唤他进来。”
赵玖满肚子无力和憋屈,却不好对张荣来撒,听见另一个当事人回来,反而来气……按照他想的,若是此人答应了,岂不两全其美?
浑不知,人家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当这个女婿?
名门之后,二十岁的进士及第,糊里糊涂被水贼出身的节度使遣人捆过来,便要你娶他家女儿……也不晓得是黑是白,是俊是丑……但凡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会拒绝才对。
但是,谁让他虞允文只是个二十岁的空头书生呢?
如何能与坐拥数万兵马,替国家镇守一方的张大头领相提并论?
道理归道理,眼下是要讲用处的,对国家的用处,不是对官家个人的用处!你既然无用,自然该受气。
“新科进士何必去而复返?”面对着身材高大的年轻进士,院中端坐吹风的赵官家微笑相对。“一场误会罢了,前有岳太尉,后有朕,都亲自过来与张太尉说了……不如早些回太学休息,明日琼林宴后,怕是还要簪花游街呢!”
虞允文茫茫然俯首行礼,心中却已经混沌起来。
话说,他刚刚被岳飞解救,只顾狼狈而逃,跑了半路上却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反而让人家张太尉难堪……毕竟,对方作为官家爱将,自己作为新科进士,若是这般狼狈回去,待事情传扬出去,恐怕要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的,不是说自己酸儒轻视当朝帅臣,便是说这些武夫不把朝廷栋梁当回事。
孰料,官家居然在此,而这也验证了他刚刚的想法。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臣……臣此时回去,怕是要起风言风语。”算是第二次面圣,但实际上是第一次的虞允文想了半日,却是说了心中实话。“所以回来,省的张太尉难堪。”
“不至于此。”赵玖好言相对。“此事只是误会,便是有一二不妥当,如何能怪到你头上?”
张荣也赶紧出言来劝。
虞允文听到,几乎感激落泪,只觉得这官家也是好官家,太尉也是好太尉,个个知书达理,和气过人,如何就像胡铨兄长说的那般不妥当?
若说不妥当,那种文章能排第五才叫不妥当。
一念至此,这新科进士,复又再三作揖不停。
PS:追完了……保证不犯错了……感谢大家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