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以讲武堂祭酒,位列赐席,这五军都督府,阙了三位。
户部尚书金濂站了起来说道:“陛下,夏税无过八月,秋税无过二月,陛下登极,大赦天下,亦有尽蠲福建、京畿、大同府二税。”
“正统元年,上敕谕: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南畿、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米麦共四百余万石,折银百余万入内承运库。谓之金花银,其后概行于天下。”
“正统十四年秋税,今年二月入库,所得折色银一百一十二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余两。”
折色银,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的核心,但也非张居正一蹴而就,其实早在宋朝时候,就有折缗,洪武九年,亦有天下税粮,以银钞钱钞折色之说。
户部给事中任元祥立刻站起来说道:“陛下容禀。”
“依臣看来,赋役之弊,莫甚于折色,何也?”
“自开辟以来,取于民者,不过三端。孟子所称粟米、布缕、力役。唐初租庸调是也,此三者,古有古之定额,今有今之定额,虽欲过加之而有所不可。是故谋利者,巧立为一切之法,以愚天下。”
“折色有五害,正色有五善。折色用银,银非明之所固有,输纳艰难,此为一害。”
“轻宝易匿,便于官役侵欺,此为二害。”
“银非贸易不可得,人多逐末,三害也。”
“银不制之于上,如泉府之操其柄,又不产之于下,如布帛之可衣,菽粟之可食,而偏重在银,使豪猾得擅其利,四害也。”
“银虽多,非国之本货,一旦有急京边空虚,五害也。”
……
任元祥这段话,很长,朱祁钰认真的听完了他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至少从现象、问题、原因和方案四个方面,说的极为清楚。
“很好,请坐。”朱祁钰示意任元祥坐下。
位于士大夫阶级的任元祥能够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看问题,能看到并揭露,赋役折银,给贫苦百姓带来的灾害,是难能可贵的。
任元祥的这段话的意思,非常明确,银子百姓没有,但是粮食百姓有,如果把粮食折色之后,反而给了地方操柄契机。
任元祥以泉州举例,泉州在正统九年和十年,就是这么干。
头年用绢折钱,次年用粮折钱。
头年,泉州桑田被淹,绢价极高,但是泉州地方,用绢折银。
等到次年,百姓们恢复桑田,可是这粮价又上去了,泉州不折绢了,改折粮了。
这般折法,百姓苦不堪言,今年种粮绢折,明年种绢米折,这谁受得了?
右佥都御史李宾言说道:“而太仓之储,宁红腐不可匮细,一旦不继,何所指手?臣以为任给事所言有理。”
金濂却摇头说道:“输正粮一石至京师,需费三倍,民力不支。可见采用折色的办法,仍有便民之处,全部正色,而非折色,亦国之大害也。”
文华殿内,总是议论纷纷,朱祁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他总结性的说道:“大明商贸繁荣,太祖仁德天下,以行商不纳税,坐商三十抽一为税,低税则天下承平。”
“大明生产发展到今天这个范围,会由实物纳赋变为货币纳赋,已经是大势所趋。”
“但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大明货币不够,银贵物贱,但是太祖高皇帝的金银之禁犹在。”
折色是个好法子,但是银少物多,则伤民。
张居正搞得一条鞭法,极其有效,让大明的朝廷富了起来,万历十年之时,太仓有粮一千九百万石,粮四百万粮。
万历皇帝亲政,废张居正一鞭法,改为正色赋役,立刻出了问题。
万历十三年,太仓贮粟,陈陈红腐,京、军类多不食,卖与酒保,止得银二三钱。
京师银贵物贱,商贸几近停滞,可是万历皇帝想要再恢复一条鞭法的时候,却是怎么都无法推动了。
到了崇祯年间,又变成了银贱物贵,粮价奇高无比,大明上下,苦不堪言。
没有一项稳定的货币政策,对大明这个巨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一道血口。
朱祁钰杀了朱祁镇,堵住了一条血口,但是大动脉,还在流血。
于谦站了起来说道:“陛下,之前讲武堂聚贤阁议事,臣以为颇有所得,盐引兹事体大,上下略有浮动,则是民不聊生。”
“松弛金银之禁,也是势在必行。有钱无轮廓文章,不便人用,臣以为,大明应该铸币了。”
什么叫做无轮廓文章,不便使用?
于谦的意思是铸币应该在正面反面印花,轮廓作为铸尺牙,确定重量,百姓方能使用。
金银之禁依旧不废除,而是将金银之物,铸钱,正反面印花铸尺牙,这银的重量充足,则好用。
群臣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数都知道陛下在讲武堂开了几次盐铁议事,这盐铁议会的第一个成果出现了。
诸多朝臣议论纷纷,毕竟是违反祖宗的决定,大家都在小声的讨论。
兴安看大家议论纷纷,便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又回到了文华殿。
他手里捧着一个红色布盖着的方盒子,放在了陛下的面前。
这番动作引起了诸多朝臣们的目光,大家慢慢停止了议论,看向了那个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