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莫谈国事,来来来,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
李宾言看到月上柳梢头,却站起来说道:“诸位诸位,李某不胜酒力,就不久留了,诸位慢慢喝,慢慢玩。”
他站起身来,似乎脚下有点不稳当,告了个罪,歪歪斜斜的下了楼,走到了翠微楼的楼下,已经到了宵禁时分。
街上除了更夫,便没有人影了。
李宾言站直了身子,用力的吸了口气说道:“缇骑,都在楼上,一起拿了吧,李某已经请过旨了。”
带着一个面甲的天子缇骑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更多的穿着飞鱼服的缇骑,出现在了街上。
带着面甲的缇骑,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锦衣卫上楼拿人。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缇骑们押着一个个人犯,来到了翠微楼的小院子里。
李宾言按个点检,眉头紧皱的说道:“右参议赵全不在,缇骑辛苦,估计是喝大了,倒在哪个草窝里了。”
李宾言对这群家伙的酒量颇为熟悉,这个右参议赵全,就是没什么酒量,还特爱喝的那种。
今天喝酒的人都被鞫了,只有李宾言一个人站着,而且他还点检人数。
能混到布政司使、左右参议这种地步,那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是李宾言做下的局。
谁能想到一向以清流自居的谏台言官们,居然和朝廷鹰犬的锦衣卫搅合到了一起呢?
而且李宾言的演技,实在是太像一个久旱逢甘霖,贪得无厌的御史了,把他们都给骗了!
万观凶神恶煞的盯着李宾言,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李宾言!你不得好死。”
李宾言却不甚在意,山东的官场上会大换血,但是这里一干十二人等,全都要押解进京。
李宾言思考的是如何能够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整饬山东按察司。
可是整个山东的局势糜烂无比,不把布政司一起端掉,怕是无法单独的把按察司整饬好。
所以李宾言不断的利用自己贪官污吏的形象,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知道了自己过往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儿。
今日收网,一网打尽!
李宾言看着万观说道:“有什么话,你到京师,跟陛下说吧。”
“千户,右参议赵全找到了。”两个缇骑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赵全,将其拉了过来,显然赵全酒还没醒呢,糊里糊涂的打着酣。
李宾言笑着说道:“麻烦缇骑将一干十二人犯,押解进京。”
天子缇骑并没有说话,陛下从河南、南直隶、山西调任的官员,已经到驿站了,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
这些官员都已经经过了反复的查补,全都是大明的蛀虫!
待明日,山东的官员们,一抬头,已经换了一片天。
李宾言还要留在山东,继续整饬按察司之事,不会跟随缇骑们一起回京,这才是李宾言最危险的时候。
天子缇骑突然开口说道:“珍重。”
声音通过厚厚的面甲传来,声音极其混沌,甚至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李宾言还是听懂了那两个字。
“珍重。”李宾言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目送缇骑的车队离开。
一干人等押送进京,等待查补。
朱祁钰收到了缇骑、李宾言的奏疏,用力的吐了口浊气。
山东密州私设市舶司的事情,彻底查清楚了。
背后的主人的确是驸马都尉王宁次子王贞庆、驸马都尉赵辉二人联合漕汶张氏,一起做下的勾当。
那个带着银子行贿的张启义,也一道被拉进了京师。
景泰二年的这次大案,至此已经十分清晰了。
让朱祁钰非常意外的是,这次孙忠一家子人,就在山东,居然没有参与到这档子事中,让他颇为遗憾。
这多好的发财的买卖!
他还说一锅烩了,结果孙忠、孙继宗又躲过了一劫。
“这密州私设的市舶司,经营不易。”朱祁钰拍了拍那一层层的账本,颇为感慨的说道。
这个市舶司,在山东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它经营的是没有勘合的货船,这个市舶司的盈余,主要去处有几个方向。
第一个去处是缴税,要想山东上上下下都闭嘴,那自然要里里外外打点清楚,密州市舶司从占城、满者伯夷、爪哇等地运来廉价的米粮,冲抵赋税。
第二个去处是官吏,带着银子上下打点的漕汶张氏张启义,就是四处打点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进京打点上下,欺上瞒下。
第三个去处才是驸马都尉王宁次子王贞庆、驸马都尉赵辉,他们不视事,但是利钱可以一点都没少拿。
他们负责平事。
内承运库太监林绣稍微盘算了下,大概一年有近二十万两银子,流入了王贞庆和赵辉的手中。
二十万两,不多吗?
朝廷一年三百多万石米折粮,才一百三十余万两白银!
兴安俯首说道:“这密州市舶司,开都开了十多年了,贸然关了,当地因为海贸聚集的百姓、工坊,如何自处?”
“臣愚钝,但是此时事涉千家万户灯火,臣才妄言。”
朱祁钰摇头说道:“朕也没说要关啊。”
兴安陷入了迷茫当中。
不关,查它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