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京营总兵官、一个京营总督军务,要是关系融洽,那寝食难安的就该是皇帝了。
若是换了旁人,石亨只会公事公办。
为臣之道,博大精深,朱祁钰不是做臣子的,自然不知道臣子们的难处。
他当的是皇帝,也不需要了解臣子的为臣之道。
他要做的就是指明道路,把那些掉队的垃圾筛选出去队伍,然后带领大明,一往无前!
“臣等告退。”江渊和王悦离开了讲武堂,而吴敬要参加下午的盐铁会议,自然没有走,而是和陛下讨论半天的算学。
吴敬怎么都没想到,陛下居然精通算学。
不过想想也是,大明财经事务第一人,那算学差了,那怎么做第一人呢?
朱祁钰办得财经事务专题盐铁会议,在民间的风评是什么样的?
没错,舍本逐末。
大皇帝整日里捣鼓金银之物,虽然诸多政策都行之有效,但是时常有人痛斥这等行径,乃是与民争利。
而胆敢在皇帝面前,指斥陛下与民争利的前佥都御史,现在的墩台远侯王复,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活了。
欣克敬长松了口气,两道箭伤,哪里是那么好治的?
王复睁开了双眼,总觉得眼帘极为沉重,他呆呆的看着床帏,嘴唇上全是干裂,但是他还是呆滞的问道:“情报送到了吗?”
欣克敬笑着说道:“自然是到了,王总旗,无须担心。”
王复吐了口浊气,眉头紧皱的说道:“疼,有水吗?”
欣克敬连连点头说道:“有,有,你这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道啊,不容易,京师传来了谕旨,说于少保为王总旗陈情,可以回京师了,不过是山西行都司的监察御史,官复原职别想了。”
王复舔了舔嘴唇,勾了勾嘴角说道:“大皇帝陛下的功赏牌到了吗?”
他还惦记着这个事儿呢,他昏迷之前,就是在想这个。
整个大明朝堂有几块头功牌?
他王复不是李宾言走狗屎运得到的,是凭借着战功堂堂正正拿到手的。
“没有。”欣克敬摇头说道。
王复眉头紧皱,表情非常不满,以前大皇帝陛下虽然爱杀人,但是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就因为他是罪臣,就不给了吗?
这几日不见,大皇帝就变的这么昏聩了?
他的情报不重要吗?
一旦四威团营开始迂回,集宁空虚,瓦剌大军来犯,或者干脆和河套瓦剌军阵里应外合,先吃掉四威团营,那是多大的损失?
他立的功劳不够大吗?
小气鬼。
欣克敬看着王复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此事颇为在意。
功赏牌罢了至于吗?欣克敬也有一块,还是纯金的!奇功牌!
那东西,没啥稀奇的。
欣克敬笑着说道:“王总旗,整个集宁、河套之战打下来的功勋都还没放赏呢,于少保还在点检功劳簿,回京复命之后,才会放赏,这到了年底,不见得能办下来这件事。”
王复表情终于放松,还以为自己的功赏牌被克扣了呢,原来是还没放赏。
“河套之战顺利吗?”王复再次询问道。
他心里放着三件事,情报、功赏牌、大军进军是否顺利,夜不收存在的意义就是情报工作。
欣克敬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剖贰臣贼子的太医,他也是知道河套之战的进程,他喂了些水之后,将河套之战,娓娓道来。
“王总旗勿虑,于少保进退有据,此战啊,大明大获全胜,强无敌!”
王复满脸笑容,一觉醒来,全是好消息。
“王总旗的伤势,顶多三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回京就是。”欣克敬再次强调了于谦举荐了王复归京。
王复勾了勾嘴角,他想翻翻身子,但是一动牵引到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让王复紧咬牙关,冷汗直流。
“疼是吧,疼就别动。”欣克敬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了,他诊治了不少夜不收。
都是这个样,稍微清醒些,就准备起来,似乎是随时准备再入草原。
都是铁骨铮铮真汉子。
王复无奈,不过他却笑着问道:“回哪去?”
“京师啊,于谦为你陈情了。”欣克敬摇头说道。
王复扬了扬头说道:“我才不回京师呢。”
“嗯?”欣克敬颇为惊讶的看着王复,王复可是进士出身,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终于入朝为官,这怎么就不回去了呢?
王复眼神有些空洞,他似乎是想到了在草原上,那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他满是笑意的说道:“我才不回去呢。”
“等病好了,还得再去草原,下次得多备点箭矢和铅子,这次是没了箭矢,否则不会负伤。”
大皇帝叫他回去当官,他就回去?
他可是进士出身,那也是有傲气的。
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实也不错,王复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享受这种生活。
朝堂上那些苟苟且且,弯弯绕绕,哪里有弯弓射大雕,抹一把盐巴就烤着吃的日子,来得痛快?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哪天死在了草原上,也算是宿命了。
欣克敬呆滞的看着王复的样子,呆滞的问道:“真不打算回京?”
王复点头说道:“不是陛下敕谕,是吏部是吧,我又不抗旨,朝廷又不缺我这么个当官的。”
“你是医倌,你不懂,在朝为官,有啥意思,整日里都是如履薄冰,勾心斗角,没劲儿。”
欣克敬愣愣的说道:“可是你这刚死过一次,还要去?”
王复点头说道:“习惯了,其实满痛快的!”
“大爷我虽然体力不如那些年轻人,但是我这脑筋快啊,一动脑子就是一个主意,如鱼得水。”
“汝非鱼,安知鱼之乐?”
到底是读书人,擅长引经据典。
欣克敬摇了摇头,夜不收哪里有那么好做的,但是他们前赴后继,从未停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