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的意思,就是王直虽然没有作恶,但是王直的故旧之情、戚畹之谊做了恶,那王直也应该引咎致仕。
这是一个基本的逻辑,比如之前的吏部尚书郭璡,就是因为亲友不法被罢官,杨士奇也是因为儿子不法不得不致仕。
王直现在的戚畹之谊解祯期,指示游堕之人,围困松江府市舶司,也应该以相同的理由致仕。
朱祁钰大概翻开了一下那些奏疏,理由大致和兴安所言的一样。
他终于理解,胡濙为什么不一直不让自己儿子考科举了。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直怎么说?”
“王尚书也上了一封奏疏。”兴安从奏疏中拿了一本出来,稍微停顿了下说道:“臣以为,王直所言有理。”
“哦?”朱祁钰看完了王直的奏疏,满是感慨的说道:“真的是花样百出啊。”
王直此时选择致仕,虽然有点晚节不保,但是也算是平安落地,荣归故里了。
若是此时王直致仕回乡,落叶归根,他对得起自己的宗族,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朱祁钰这位君王,毕竟王直不是自己犯了错,是因为被捎带的。
但是王直并没有这么选择,他选择埋在金山陵园。
王直不肯致仕的理由很简单,就四个字:「王翱望轻。」
就是王翱现在还不能做六部天官,他的资历够了,但是名望不够。
王直在奏疏里,写了一件旧事,朱祁钰评价:花样百出。
杨士奇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执牛耳者的?
于谦为何什么要在封了文安侯之后,依旧照看陈汝言,兵部大事于谦悉数负责?
是于谦擅权吗?
但是江渊凭借着科举、河套监军、清查天下粮仓三功在手,坐到了兵部尚书之后,于谦便跟随朱祁钰亲征,回京之后,于谦也不照看兵部之事,专心负责讲武堂。
于谦并不喜欢擅权。
于谦照看陈汝言和王直不肯致仕、不能致仕,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望轻。
王直其实已经有想致仕的意思了,朱祁钰当时说吏部还需要他,王直稍微思忖,没多犹豫,留了下来。
大明官员,花样百出。
宣德三年,吏部尚书蹇义年老不能视事,便解除了吏部职务,当时是由郭璡[jīn]接掌。
杨士奇就大肆鼓动,郭璡望轻,然后架空了整个吏部。
具体而言,宣德四年起,大明从布政使到知府,有了出缺,听任京官三品以上推荐。
到了正统年间,甚至连御史和知县,也都听任京官五品以上推荐。
要职选任和提升,都不关吏部事了。
吏部被全面架空。
左通政陈恭上奏言:「古者择任庶官,悉由选部,职任专而事体一。今令朝臣各举所知,恐开私谒之门,长奔竞之风,乞杜绝,令归一。」
陈恭说要这种举荐要不得,会主张朝臣结党,但是吏部尚书郭璡,谦逊辞谢,说不敢当,此事遂作罢。
郭璡畏惧杨士奇的权势,知道吏部架空到底是谁在做,所以他不敢反抗。
一直到正统八年,王直执掌吏部以后,职任专而事体一,关私谒之门,禁奔竞之风。
从宣德三年起,到正统八年止,十六年的时间里,朝廷选官、任官,皆由举荐,一片乌烟瘴气,处处结党。
王直和杨士奇、王振接连发生了摩擦,是因为这吏部任事之权。
王翱资历够厚,能力够强,但是名望不够。
朱祁钰松了口气,他是不知道郭璡旧事,他一直以为吏部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掌大明文官铨选、考课、爵勋之政。
大明建国八十余年,居然有十六年的时间,吏部等同虚设!
果然大明贤相,必首三杨!
真TM的贤臣良相。
朱祁钰朱批了王直的奏疏,因为王直留任,本就是他这个大皇帝的意思。
“胡尚书现在就开始培养了刘吉了呀。”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满是笑意。
“那胡尚书为官四十载,历任六朝而不衰,那自然是有两把刷子。”兴安想了想回复道。
王直开始不要脸了,死赖着不走,栈恋权柄,和胡濙的为官之道有些相似了。
“朕不批他们的奏疏,王直自己不肯走,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呢?”朱祁钰有些好奇的说道。
兴安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王尚书不图虚名,陛下圣眷犹在,那没什么好法子。”
“现在王尚书住官邸,也安生,不会被折腾。”
朱祁钰定官邸法,本来是为了把朝臣圈起来,不让他们结党,现在到成了保护朝臣的重要手段了。
朱祁钰拍着胡濙上的万言书说道:“朕再看看这个,皇叔最近有送改土归流的奏疏吗?”
大明的改土归流在正统五年正式中断,因为兴文匽武导致。
到现在四勇团营还在苗疆没有回来,就是为了推动改土归流。
大明的改土归流是一整套的逻辑,奏革流官、开通道路、建立州县、移民垦殖、兴学教化。
“还未曾有,不过快了吧。”兴安满是笑意的说道。
朱瞻墡,大明的嫡皇叔,人在贵阳府,此时朱瞻墡见到了郭琰,就是那个在福建福州府做知府,督造大明一百二十条船舶,准备和马云再下西洋,却被民变焚毁船舶的郭琰。
现在郭琰在贵州思州府做知府。
郭琰现在在贵州,被朱瞻墡提溜出来继续造船,朱瞻墡在视察乌江造船厂,右贵阳府起运,将三七、金不换等药材,煤炭、滇铜等物产,在贵阳府起运,至重庆府。
这是疏浚四万里水路的第一期工程的一部分。
罗炳忠看着意气风发的朱瞻墡,笑着说道:“殿下,上次被抢了邸报头条,这次决计不会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朱瞻墡本来志得意满,立刻变的五味陈杂,虽然不是头条,但是他也是次版。
但是这一次,他在贵州办了几件大事,应该能抢个邸报头版了!
但是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