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保和陛下政见向左,才是兴安打这个哆嗦的主要原因。
一旦于少保和陛下起了冲突,这对大明而言,就是天塌了的大事,这才是兴安惊恐的原因。
金濂薨逝,大明痛失重臣,这要是陛下和于少保起了矛盾,无论谁胜谁负,对大明而言,都是惨败。
很明显,大明皇帝和于少保关于是否处罚江渊意见相左。
陛下和于少保都是很有主见的人,若是针锋相对,怕是要出大事。
“哦?”朱祁钰面色一凝,满脸的笑意立刻止住,示意于少保坐下说话,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为什么江渊不得不罚,说说理由。”
“私下奏对,但说无妨。”
兴安暗地里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中那些担忧,陛下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刚愎自用,对于于谦的意见,陛下还是很尊重的。
于谦心里也放下了一颗石头,这也就是当今陛下,换成了稽戾王,他不会这么直挺挺的跑到陛下面前说:陛下啊,你做得不对,这件事应该如何如何。
朱祁钰和于谦这对君臣有十足的默契,喜欢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说,而不是像言情剧一样,不解释的误会拖拖拉拉几十集。
于谦言简意赅的说道:“陛下乃是天子,掌赏罚,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赏罚分明,此乃陛下掌公器之首务,江渊收受贿赂在先,这是有错,陛下不知还好,既然已经知晓,就该处罚。”
朱祁钰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起了金濂走的时候那番话,天下之主,职责到底是什么呢?
金濂说的正道和于谦现在说的赏罚,并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
于谦的意思很明确,现在不处罚江渊,就如同当初稽戾王授意让江渊受贿一个性质,都属于赏罚不分。
这就是陛下亲自下场,和朝臣们狗斗起来,那不是陛下的战场。
陛下是裁判,不是选手。
“朕已经罚过了,稽戾王已经死了。”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
“啊?”于谦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眉头紧蹙,陛下的思路,转的太快,于谦有点跟不上趟儿。
不过陛下的这个说法,好像也很有道理,此事的确是因为稽戾王而起,也应该因为稽戾王身死而终。
朱祁钰笑着说道:“于少保你看,江渊受贿案,是不是稽戾王授意王振所做?王振被锤杀,稽戾王被朕斩于太庙。”
“江渊的确是收了这笔钱,可是这笔钱一分钱也没有落到江渊的口袋里,他就是想做官罢了。”
“这主谋已经伏诛了。”
稽戾王这一死,就是他一生最大的贡献,稽戾王就是个筐,啥都能往里面装。
于谦喝了口茶,这口舌之争,一上来,他居然就落入了下风。
“江渊乃是从犯,有错不罚,赏罚不明,不足以服众,陛下。”于谦接着说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都察院的风宪言官得知,江渊到时候,更是进退两难。”
朱祁钰一愣:“于少保的意思是,朕现在罚了江渊,反而是在保护他?”
“然也。”于谦赶忙解释道:“有的时候,处罚也是一种保护。”
朱祁钰点了点头说道:“有理。”
江渊这个事儿,一旦被风宪言官得知,那罪名就小不了,风宪言官这帮清流,最擅长的就是没事找事,小事变大,扩大化,可是清流们最擅长的本事。
再加上为尊者讳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到时候江渊要遭大罪。
警惕扩大化,是朱祁钰这个皇帝的职责之一。
“那有劳于少保写封奏疏弹劾江渊受贿一案,把这件事主动捅出去吧。”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江渊官降一级,任兵部左侍郎继续掌兵部事,将功补过。”
“让胡尚书找江渊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江渊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有点记仇,别让他怀恨在心,项文渊之事在前,朕可不想江渊步了项文渊的后尘。”
江渊很能干,就是有点钻牛角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兵部尚书,就这么被降职,江渊一旦走入了死胡同,谁都救不了他。
兴安和一个小黄门交头接耳了一番,才俯首说道:“陛下,胡尚书在阁外候着,请求觐见。”
说胡濙,胡濙就到了。
“参见陛下。”胡濙看到了于谦点头示意,而后将事情详细了解清楚之后,笑着说道:“此事不难,交给臣便是。”
“胡尚书办事,朕一向很放心。”朱祁钰总是把这种做思想工作的事儿交给胡濙,而且每次胡濙都会做的很完美,不让陛下忧心。
朱祁钰一旦打出了胡濙这张牌,这件事基本上就尘埃落定,翻不出多少风浪来了。
洗地极为专业的胡尚书,从来没有让朱祁钰失望过。
胡濙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李燧也应该申斥一番,这次南衙事儿,他差点就着了道,即便是行无差池,也应该让李燧长点心眼。”
“最主要的是,得堵住风宪言官的嘴,这件事现在不处罚,日后李燧登堂入室,这就是他的痛脚。”
“陛下对李燧有回护之意,申斥的措辞,就应该更加的严厉。”
胡濙今天也是来进谏的,他和于谦要办的事儿大同小异,劝谏陛下处罚。
维护礼法是胡濙的本职工作。
具体来说,陛下对李燧有回护之意,调查李燧的事儿,是天子缇骑亲自做的,李燧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没有警惕之心。
赏罚,自然是礼法的一部分。
陛下对李燧太过于回护了,这对李燧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李燧远在江南,朕怕他日后做事反而是畏首畏尾,失去了做事的锋利,朕以为还是等李燧回京述职的时候,在当面训诫妥当。”朱祁钰却不是很认同胡濙的说法。
江南太远了,若是因为这件事,李燧泯然众人矣,不符合朱祁钰的心理预期。
朱祁钰对李燧是有期待的,期待他成为大明一把锋利的剑,不畏强权,只为正义的那把剑。
虽然这一路上,李燧会走的很艰难,但是相信有他这个皇帝的回护,李燧可以走下去。
胡濙满是笑意的说道:“陛下,李燧做事不锋利,那还是李燧吗?陛下多虑了,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消沉下去。”
“倒是有一件事,臣以为得快点做出决定了,李燧这三番五次都是因为这婚配出了事,不若给他寻个良家赐婚吧。”
“赐婚?”朱祁钰一愣。
胡濙这个想法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