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告退。”于谦和胡濙拜别皇帝,胡濙并没有马上离开讲武堂,而是跟着于谦走到了僻静处。
胡濙左右看了看,才开口说道:“于少保,陛下仍想着废立之事,这念头虽然一时打住了,可是随着崇王和太子越来越大,这事还会旧事重提。”
于谦沉默不言。
胡濙有些急切的说道:“于少保,这国家之制,可是于少保分内之事,可万万推脱不得,此事仍需于少保拿个主意才是。”
于谦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看天色说道:“说实话,我真的有办法,而且这法子颇为周全,谁都满意。”
“但是,我反对党争,支持陛下废立,崇王很好。”
胡濙面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有些迂腐的于谦,居然支持废立之事,他惊讶的说道:“啊?于少保怎么能支持陛下废立呢?”
于谦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是,我支持陛下废立,现在崇王和稽王都在我的门下就学,他们的本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崇王真的想要,太子不是对手。”
“你要是能说服崇王殿下不争不抢,劝陛下杀了稽王府上下三十六口,我就行万全之法,若是你说服不了崇王殿下,也说服不了陛下杀光稽戾王满门,那我只能支持废立。”
于谦废掉了稽戾王的皇帝位,并且奉为太上皇,而后陛下废掉了稽戾王太上皇帝位,回来之后就把稽戾王给杀了。
于谦看似迂腐,但他和朱祁钰是一类人,大逆不道那种。
大明革故鼎新,日新月异,一个平庸的太子,根本无法为陛下分忧。
陛下要南巡,太子能监国吗?能处理一切监国事宜吗?
襄王朱瞻墡已经算得上一代人杰,陛下南下平叛的时候,朱瞻墡也是手忙脚乱,日夜期盼陛下北归。
朱见澄平庸,这太子位早让一天,朱见澄就多一分的安全。
“陛下知道于少保支持废立之事吗?”胡濙眉头紧蹙的问道。
于谦毫无隐瞒的说道:“知道,我从北古口大营归京之后,就告诉陛下,臣支持陛下废立。”
胡濙一跺脚,捶胸顿足的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于少保先说说万全之法。”
于谦低声说道:“恢复宰相之位。”
皇明祖训里大明太祖高皇帝明言,大明无相,言设者磔。
磔刑在大明就是凌迟处死。
宰相是什么?宰相的出现,是中原王朝帝制君主专制和中央集权官僚制度内在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就是臣权和君权博弈的必然结果。
哪怕大明不设宰相,但是永乐年间的姚广孝,宣德年间的夏元吉,正统年间的杨士奇,景泰年间的于谦,天顺年间的徐继宗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宰相实权?
朱元璋可以不设宰相,那是因为朱元璋本人就是元末群雄并起之后,筛选而出的天下之主,天命所归之人,本身就是人中龙凤。
但是这开国皇帝的后世子孙,大多平庸,大权在握的臣工,也就是宰相的出现,是必然的。
于谦擅长国家之制,他的确有办法解决陛下所思所虑,而且是万全之法。
复设宰相,科举、地方任官数十年,朝堂摸爬滚打厮杀,最后能坐上宰相位的绝非易于之辈,也绝非庸才。
胡濙眼前一亮,频频点头说道:“这个好,这个好啊!就复设宰相,不,不,不能违背祖制,任文渊阁大学士,称首辅,对,称为首辅。”
“宰相是宰相,首辅是首辅,不一样。”
于谦一愣问道:“首辅和宰相有什么区别吗?”
这到了胡濙擅长的领域,胡濙极为自信的点头说道:“当然有区别,祖宗之法不可违背,礼法也不是不便之物,名字不一样啊,不愧是于少保啊!好!”
于谦玩味的说道:“那胡尚书以为,这首辅谁来做合适?”
胡濙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于少保当仁不让。”
于谦笑着说道:“那我若是首辅,第一道奏疏,也是劝陛下废立太子之事。”
“陛下南巡需要监国之人,再让襄王监国,襄王唯有以死报国了。”
于谦言尽于此,负手慢慢走远。
陛下需要一个能够监国的太子,这就是必行废立之事的原因,在陛下那里,始终是公大于私。
暮鼓之时,朱祁钰回到了泰安宫,用过了晚膳之后,他便去了汪皇后的花萼楼,今天是考校朱见澄学业的时候。
“拜见父皇,父皇圣躬安否?”朱见澄蹬蹬蹬的跑来见礼。
“朕安,平身。”朱祁钰捏了捏朱见澄的脸颊,朱见澄用力的甩了甩头,甩开了朱祁钰的手。
朱见澄腮帮子鼓鼓的说道:“爹爹捏疼我了!”
“跟个河豚似的,一碰就鼓起来了,今天考校你,乘法口诀背熟了吗?”朱祁钰笑盈盈的问道。
“河豚是什么啊?”朱见澄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瞪着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道。
汪皇后看着朱见澄的样子就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还没背会。”
朱祁钰揉了揉朱见澄的总角,朱见济和朱见深在这个岁数,已经开始读礼记了。
“爹爹生气了吗?爹爹,我是不是很笨啊。”朱见澄撅着嘴,颇为委屈的问道。
“没有,爹爹没有生气,澄儿一点都不笨,去玩吧,今日就不要背了。”朱祁钰变魔术一样的摸出了一个竹蜻蜓,递给了朱见澄,示意他去玩耍便是。
朱祁钰真的不生气,朱见澄就是个普通孩子,逼他跟那些能上名校少年班的天才比,能比的过才怪。
比来比去,最后把大明的太子逼得心理有问题,才是得不偿失。
只要朱祁钰一日没行废立太子之事,那朱见澄就是大明太子,太子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他可以平庸,但是不能暴戾。
“巾帼堂最近可还好?”朱祁钰看着孩子跑来跑去的身影,靠在椅背上,和汪皇后搭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