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兴一直吵着闹着要一把青兕手铳防身,袁彬就说打赢了就给,唐兴也是脑子进水了,应了下来,要跟袁彬比武。
“你问陛下要一把就是,陛下还能不给你定做?”袁彬也摘下了兜鍪,打开了明光甲小心归置好说道。
唐兴可是有奇功牌的,当年在琉球平倭之中,唐兴可是率先发现了倭寇的老巢,并且立下了战功,奇功牌在手,问陛下要个定制长短铳而已。
“我不是你,这种事陛下可以赏,我不能主动要的。”唐兴摇了摇头,他是外戚,做事得小心周全,不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朱见浚惹麻烦。
唐兴看到了柳溥和郑氏女,低声说道:“仰慕你的小娘子郑氏女来了,你不和她说说话?”
袁彬扎好了明光甲,摇头说道:“我不是你,我不能那么做的,我不惹那个闲。”
“为何?”唐兴有些奇怪的问道。
袁彬向着盥洗房而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美色惹人迷,钱财动人心,谁不爱钱?谁不爱美人?”
“有些人恨不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他村里的狗,能都吃上皇粮!”
“但我们这些锦衣卫万万不能。”
“天下有钱之人数不胜数,有钱就有美色,这是毫无疑问之事,缇骑若是向这美色、钱财低了头,那这辈子都得一直低着头。”
“这世间的诱惑,何止一个郑氏女?”
“我若是肯对着美色钱财,更确切的说是向权势低头,我若是能低头,我在迤北,就不至于白毛风茂如饮血数百里到东胜卫了。”
英雄在权力面前,是拗不过的,但是袁彬背靠的是大明最大的权势,大明皇帝陛下。
所以袁彬可以活的自由一些,洒脱一些,自我一些。
袁彬不是襄王朱瞻墡,他是没有功夫去思考那些本我、是我、无我、真我这些我是谁的问题,他只知道,他给陛下一个人磕头,就没必要给其他任何人磕头。
“我明白了,膝盖太硬,跪不下去是吧。”唐兴也是无奈的问道:“人家上赶着给你送女子、银子,怎么你拿了,反而是跪了呢?”
袁彬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又不给他们效命,无功不受禄,他们拿这些东西来,不就是希望我给他们办事吗?他们上赶着送上门来,说一堆狗屁不通的好话,就不是让我跪了?”
“有钱难买爷乐意,爷给他们跪,念头不通达!”
唐兴啧啧称奇的说道:“就没见过你这等人,人家跪着给你送东西,你拿了,还是你跪了?这是什么道理?”
郑氏女吃过晚饭后,到底还是走了,袁彬并没有理她,让她有些心灰意冷。
袁彬也问起了安南国事,柳溥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安南国就是大明不来,这也得出事啊。”柳溥满是感慨的说道。
唐兴也是颇为赞同的说道:“现在,升龙派和清化派,可谓是明火执仗的干了起来,不过是把以前水面下的矛盾,表现了出来,以前没闹起来,可不代表没有。”
在唐兴看来,发生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黎宜民这个暴徒的出现,只是提前把这个火药桶给点着了而已。
袁彬刚到这交趾不久,他对这里并不是很了解,他想了想说道:“在我看来,其实这都是表象,百姓们活不下去,才是所有问题的根由。”
袁彬有一套简单粗暴的分析方法论。
在他看来,治与乱的根本问题,就在于百姓是否能够安居乐业。
如果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是朝中的大老爷们打的头破血流肝脑涂地,也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这些事儿,离他们太远太远了。
如果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朝中稍有风浪,就会在民间酝酿其轩然大波,掀起惊涛骇浪。
黎宜民也好,黎思诚也罢,不过是安南眼下丧乱的引子罢了。
袁彬这简短的总结,让唐兴和柳溥思忖了许久。
唐兴不得不感慨的说道:“不愧是倭国国王啊,还是你懂啊。”
袁彬这个简单粗暴的理论解释了许多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黎宜民如此不得人心,干的事儿天怒人怨,人神共弃,他依旧能坐稳国王的原因。
面对矛盾与冲突,所有人都无计可施,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出来承担历史罪责,承担一切恶名,这个人可以是黎宜民、也可以是黎思诚。
如此这般,就可以出清所有旧账,轻装上阵。
百姓安居乐业,天大的事儿,都不算是事儿,因为社会各阶级之间的矛盾仍然可以调和。
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再小的事儿,也是天大的事儿,因为社会各阶级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掩盖和转移,只能用火并这种方式,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柳溥不得不佩服的说道:“袁指挥,讲的中肯。”
袁彬思忖了片刻说道:“柳太尉,你若是想着倚武谋私,我劝你还是省一省,陛下的宽仁,是一念之仁,也就一念罢了。”
袁彬的话,让这太尉府的厅堂之内,一片寂静。
厅堂门外院落的流水声汩汩,风吹拂着树叶的婆娑声,清晰的传入了三人耳中,柳溥的面色变成了恼羞成怒的通红,随后变成了失魂落魄。
“唉,悔不当初啊。”柳溥颇为落寞的叹息的说道。
柳溥能够理解袁彬,他今天将郑氏女带入了太尉府,作为使臣的袁彬,以为他柳溥在贿赂使者,合情合理。
柳溥之前是大明世侯,他爹柳升为大明尽忠战死,他自己还有军功在身,在谋叛之前,柳溥是大明京营副总兵官的有力竞争者,而且于谦还赞同的副总兵官。
如若以前,袁彬一个小小缇骑,他可以全然不放在眼里。
要说南衙僭朝作乱的时候,柳溥他干了什么?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响应了孙忠、孙继宗、王骥的谋朝作乱,大明军至,柳溥也没抵抗,直接就跑了。
可是谋叛就是谋叛,说一千道一万,也是谋叛,罪该万死。
柳溥颇为认真的解释道:“郑可和我父亲有旧,我能投靠黎朝也是因为郑氏念在了昔日情分之上。”
“后来郑可被阮太后给杀掉了,郑氏家主也是平庸之辈,这郑氏女秀丽天下皆知,郑氏保不住她,你看那黎宜民垂涎欲滴的样子,他肯放过郑氏女?”
“唯独放在袁指挥这里,黎宜民不敢擅动。”
“黎宜民这凶徒,别的不怕,就怕大明。”
“柳某绝无倚武谋私的想法,就是我真的想,哪也得有武啊,就黎越僭朝这状况,这哪来的武?升龙军也好,清化军也好,毫无斗志,何来勇武?”
袁彬就是警告他,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若是柳溥打算借着交趾千五百万口,三百万户做些什么,袁彬别的不敢说,剁了柳溥的脑袋,或者将其擒回京师,绰绰有余。
袁彬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恩情,自然要还,不如送给陛下吧。”
“陛下不纳外番蛮夷女子。”唐兴立刻摇头补充了一句。
袁彬想了想说道:“那郡县安南之后,这交趾女子是我大明交趾十五府女子,也不算是外番蛮夷吧。”
“啊这…”唐兴愣住了,他差点被袁彬给绕湖涂了,他颇为肯定的说道:“陛下不会要的。”
“要不送给襄王殿下?以往的时候,无论是高丽的高丽姬,还是鞑靼的海拉尔,陛下都是如此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