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得罪人,就做个无足轻重的人,只有无足轻重的人,才不招人恨,被分而食之时,连反抗都不能,因为反抗也遭人恨。”
“想要做事,刀子下去了,见到血了,就要继续,因为这是你死我活之事。”
“此所谓:慈不掌兵柔不当政、善不为官情不立威、仁不行商义不聚财。”
历史上的明代宗,绝对是个好人,他就不想得罪人,结果最后,得罪了所有人,连自己的儿子、妻子、拥戴自己的臣工都没能保住。
胡濙俯首说道:“陛下圣明,如此,臣便无憾了,臣已老朽,恳乞骸骨颐养天年。”
赖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大明终于在再次伟大的路上一往无前,胡濙终于肯放下手中的权柄了,这个岁数,再不放权,底下的人该骂了。
朱祁玉点头又摇头说道:“礼部事可以放下,东宫事儿,还得依仗胡尚书。”
胡濙俯首说道:“这是自然,臣还能走得动,自然不会懈怠。”
王直致仕,将吏部事交给了王翱之后,也没有离京,而是仍住官邸,任太子少师,负责教授泰安宫皇嗣事。
胡濙这致仕,是从政务官和事务官中摆脱,却并不完全从政治中心脱离,一旦朝中生变,需要洒水洗地的活儿,胡濙还能出来应应急。
“礼部尚书之职,胡尚书以为何人合适?”朱祁玉再问礼部人选,朱祁玉比较属意刘吉,如果说胡濙是无德,那刘吉就是无耻了,可是刘吉作为胡濙的弟子,在礼法这块,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唯一的问题是刘吉太年轻,资历不够。
胡濙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封奏疏说道:“湖广左布政使萧晅,宣德二年第二甲第一名,为人重厚廉静,在地方上颇有声誉,为人廉洁守正,当是合适人选。”
“云南巡抚都御史姚夔,可以回京为萧晅左贰。”
朱祁玉倒是对着两个人知道一些,姚夔自然不必说,去岁,姚夔参赞黔国公沐璘军务,前往了交趾,参与了郡县安南之战,履历不可挑剔。
但是这个萧晅,除了为人重厚廉静,也就只有为人了,年龄比胡尚书小了二十岁,可是身体羸弱,萧晅甚至可能走在胡濙前面。
恋权吗?恋权为何要致仕?
朱祁玉想了想恍然大悟,胡濙举荐礼部尚书的真正人选,并不是萧晅,而是姚夔,只不过姚夔未曾履任京官,对京中事物多不熟悉,所以给姚夔一段学习和适应时间。
朱祁玉看完了这两本奏疏问道:“那胡尚书尽心培养的刘吉呢?干甚去?”
胡濙想了想说道:“去辽东做督辽东军务参赞范广军务较为妥当。”
没有地方历练,还想做六部尚书?履历不够,那就是硬性条件不够,所以去辽东吃点苦,回来才能更好为陛下效命。
“那就拿去一起廷议。”朱祁玉将奏疏交给了于谦,于谦是百官之首,新的礼部尚书的任命和廷推,由于谦主持比较合适。
朱祁玉和几位朝臣聊了些朝政,便结束了奏对。
于谦、胡濙、贺章、沉翼起身告退,随后各自回有司当值。
胡濙卸了担子,自然是无事一身轻,熘熘达达的回府折腾自己的小阁楼去了。
胡濙回到家,三进三出的大宅里,冷冷清清,胡长祥今日不在太医院当值,也在家中。
“弄什么呢?”胡濙看着盘腿坐在地上写写画画的胡长祥,笑呵呵的问道。
胡长祥低声说道:“养老鼠。父亲小点声音,这雌鼠闻巨响,就会吃仔鼠,这老鼠可贵了,贵到其次,它少的很,太医院用的老鼠,都得从我这儿取呢。”
雌鼠吃仔,雄鼠擅斗。
胡长祥把家快折腾成动物园了,但是胡濙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指责过胡长祥。
一来,胡长祥养这些东西,是为了太医院的医术进步,二来,胡长祥养的这些都在饲养室内,从没有跑出过一次。
“我退了,陛下昨天回来,我今天跟陛下说了致仕的事儿,陛下准了。”胡濙找了个板凳坐下,看着饲养室的老鼠,笑着说道。
胡长祥颇为轻松的说道:“父亲退了也好,劳心劳力劳碌命,奔波了一辈子,尽是骂名,退了就带带孙子,去太医院完善下医术,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儿。”
胡濙带着几许歉意说道:“当初拦着你科举,不让你入仕,现在我退了,你要是想考科举也还来得及。”
胡长祥连连摆手,颇为嫌弃的说道:“知子莫如父,父亲还不知道我?那是我该去的地方?”
“我性子软,到了官场这个最大的名利场,怕是早就被人吃的渣儿都不剩了,还连累父亲,我在太医院蛮好的,不想考,也考不上。”
胡长祥是真的喜欢在太医院当值,他没有遗传他爹的政治智慧,却遗传了他爹的医学天分,在学医这件事上,胡长祥是乐在其中。
官场尔虞我诈,胡长祥这么多年,都看累了。
“你这是在写什么,跟我讲讲。”胡濙颇感兴趣的问道,他儿子捣鼓这些饲养室都快十年了,到底在捣鼓什么,他过去忙,从未关注。
胡长祥犹豫了下说道:“这些老鼠,其实决定家庭的是雌性老鼠,而不是雄性老鼠。”
“当雌性老鼠不能从与一个雄性老鼠的结合中获取好处时,这样的结合就不会发生。”
“基于这个前提,得到两个结论。”
“第一:雄性老鼠在过去为雌性老鼠所提供的所有好处,并不能维持两者的未来关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胡濙试探性的问道。
胡长祥连连点头,颇为兴奋的说道:“对,对,对。”
“第二,雄性老鼠为了维持日后与雌性老鼠的关系,所提供的任何当前好处,都是无效且徒劳的。”
“比如这个三号雄鼠,之前存了不少食物给雌鼠,可是昨天这雄鼠输给了别的雄鼠,还受了伤,雌鼠吃完了食物之后,就走了。”
胡濙兴致勃勃的看着胡长祥指的那只老鼠,这只老鼠伤势比较重,怕是日后没办法再收集食物了。
“你说的只是老鼠吗?”胡濙笑着问道。
胡长祥摇头说道:“不仅仅是老鼠,猫、狗、狮子、老虎、熊,大约都是如此。”
胡濙笑了起来,他在借代,他儿子很认真的讨论着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