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受够了朝不保夕的酋长们,会选择交出土地,换取食邑、爵位和保护;同样,草原上,从来不缺少野心家,只要成功上位,就可以到撒马尔罕换取世袭罔替,只要有一个人做到,那就有十个、百个、千个人去那么做。
阿史那合霍只能说,不愧是大明正经进士出身的读书人。
毒,极其阴毒。
“特勤还有疑虑吗?”王复看着阿史那合霍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笑着问道。
“没有!完全没有!”阿史那合霍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两个手不停的摆动着,示意他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疑虑了。
王复带着可惜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没有了,可惜了。”
“康国公,不至于啊!大家都是从康国建立之初就为康国奔波,为康国公鞍前马后,何至于此,何止如此啊!”
“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阿史那合霍吓了一个激灵,这么阴毒的招数用完了之后,王复居然还不尽兴?
王复当然有很多很多的招数没有用出来。
比如说咨政大院里的那些堆积如山的政疏,稍微偏袒一下这边,再偏袒一下那边;
或者在咨政院议事的时候,将两个世仇安排坐在一起;
亦或者说让夜不收们放出点风声去,对一些野心家们进行一些简单的资助;
亦或者是在某条河流的上游以疏浚的名义让河流稍微改一下道,让拥戴者受益;
亦或者在征敛税赋这件事上,稍微更改一下标准,将羊毛改为米粱,在灾逋折免上稍微严格一些;
这些手段对于王复而言,都是信手捏来之事,为上者想要向下为难,哪怕是不刻意针对,但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足够了。
王复只是把话稍微说的明白了一点点,就让阿史那合霍如临大敌,有些魂不守舍了。
“我也觉得完全没必要如此,何止如此呢?大家都是在一个锅里扒饭,何必把锅给砸了呢?”王复也颇为认同的说道。
阿史那合霍立刻回答道:“啊对对对!这饭怎么分,还不是康国公说了算?”
王复看着阿史那合霍平静的说道:“民意不可违啊,哪怕是特勤、台吉、鄂托克、哈乃菲把百姓当成牛马,我也不至于如此,特勤说对不对?”
阿史那合霍不停点头说道:“啊对对对!”
王复继续说道:“那就有劳特勤对诸位说清楚讲明白,我打算在一个半月以后,共聚康宫,共襄盛举,宣读此项政令。”
“好说,好说。”阿史那合霍答应了下来,选择了离开康宫。
王越看着阿史那合霍眉头紧蹙的说道:“他就这么被说服了?”
王复拿起了笔,正襟危坐,准备批复政疏,听到王越的问题,沉吟片刻回答道:“这是赫拉特之战打赢了,他们怕,你猜猜打输了什么样?我早就被他们分着吃干净了。”
“做事吧。”
王越认真的品了品王复的话,开始干活儿。
王复做的其实就是分而化之,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恐吓一批、消灭一批,肉食者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此之下,政令就得到了推行。
襄王就对奉天殿上的宝座,没有任何的兴趣,相反,每当监国结束,襄王殿下都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师,对那个宝座避如蛇蝎。
襄王就是肉食者中,最典型的日子人。
王复在撒马尔罕推动着废封建事,这件事并不容易,虽然他有大明做靠山,有中原王朝千年的政治智慧做指导,有夜不收、墩台远侯做左右手做基层建设,有在大明混的不如意的文人做官僚储备。
但是废封建本身,就是一件血流成河之事。
中原王朝在周平王东迁之后,诸侯开始争霸,春秋战国历经五百余年,才诸子百家合流,大一统成为了大思辨、大争之世的前提。
而后又历经了四百余年,才彻底完成了废封建,封国土、建诸侯,强人身依附的生产关系,才得以结束。
这个过程曲折而又漫长,让豺狼吐出吞到肚子里的肥肉,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豺狼。
哪怕是王复的手段极其高明,也有代表各方利益的咨政大臣与他沟通有无,但依旧发生了多起流血事件,而且是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王复也仅仅是平定了叛乱,维持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即便是他也无法阻挡暗流涌动。
一个半月后的诸部首领终于齐聚撒马尔罕,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康宫之内,这些部族首领之所以忐忑,完全是因为王复手段的狠辣,镇压叛乱,比也先有之过而无不及。
一场天山省脚下的大规模叛乱持续了月余,王复亲自领兵平定,斩首级两千余,人头堆在了撒马尔罕的城外,制成了京观,对宵小之辈震慑。
反对可以,不赞同也可以,但是起兵造反,不可以。
王复用铁蹄、钢刀、箭镞与火药,警告所有胆敢造反之人。
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场废封建,削弱地方诸侯权力的开始,是天山省龙芝府知府的一次欲盖弥彰、文过饰非、画蛇添足,一个毫无底线可言的冤假错桉。
王复出现在了康宫的清御殿内,他并没有坐在首位上,而是坐在次位,而主位上,空空如也。
那里本应该坐的是康国的大石,大明的敬顺王也先。
也先对自己也受到了邀请颇为意外,反复犹豫之后,也先并没有出现在清御殿内。
谁为万民奔波,谁为万民之王。
王复坐下之后,整个清御殿内鸦雀无声,连任何一点响动都没有。
王复坐直了身子厉声说道:“想多吃点无可厚非,想砸锅,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