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戾王发动战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对手,而是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去解决。”朱祁玉开始解释正统十四年的那场土木天变失败的原因,回答孩子的提问。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伸,而政治操弄是稽戾王注定失败的原因,彼时东南福建百万百姓民乱,而西南地区的麓川反反复复,内忧外患之下,大明内外皆是反对之声,而所有人矛头直指王振。
为了缓解内部矛盾,进而发动了亲征,发动战争的问题是为了转移朝中矛盾,最后的结果,就是战败,皇帝被敌人所俘虏。
战争的确是政治的延伸,但是为了政治操弄,在没有任何准备下发动战争,是不负责任的恶。
朱祁玉继续说道:“瓦剌、鞑靼、兀良哈部,为何在永乐年间不敢南下,反而在正统年间开始频繁扰边,甚至不断的发动大规模的征战?”
“彼时,文皇帝巴不得他们来呢,正愁找不到他们!但是到了正统年间,瓦剌、鞑靼等部,正是看到了大明的虚弱,才敢犯边。”
“现在瓦剌人在哪里?”
“他们在撒马尔罕,就这,瓦剌人还觉得跑的不够远,想去拔都萨来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仍然待在龙庭和林,朕绝对会亲入大漠,把他们犁庭扫穴,大明完全有实力做到。”
朱祁玉简单的讲解了下稽戾王失败的政治因素,政治操弄是发动战争最下作的原因,并且会招致不幸。
“孩儿明白了,就像是在北宋末年靖康年间,宋钦宗和宋徽宗为了权力在京师的互相倾轧,最后导致了大宋错失了驰援太原的良机,最终导致了国破。”朱见澄是真的明白他的父亲在说什么,而不是在照例应付,敷衍了事,还举了个例子。
完颜宗望从古北口南下占据了幽州(今北京),而后跳蛙战术,转战千里至开封城下,而后勒索了一笔银钱选择了北归离开。
在完颜宗望出发的时候,完颜宗翰从大同府南下,直指太原,在太原遭到了守将王禀的坚决抵抗。
北归后的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合兵一处,攻打太原。
在合兵之前,是驰援太原最好的时机。
大宋西军勤王将领种师道对登基为帝的宋钦宗说:太原在则国在,太原亡则国亡。
但那个时候,宋钦宗和宋徽宗为了权力,在开封府内互相倾轧,导致王禀等一众守军孤立无援,在坚持了二百五十天之后,战至城破身中数创而亡。
太原破则国破,占据了太原的金军一路南下,切断了西军勤王之路,最终俘虏了宋钦宗和宋徽宗,北宋灭亡。
在战争的时候操弄政治的结果,就是战败,战争是绝对的零和游戏,赢家通吃,败者食尘。
宋钦宗和宋徽宗作为中原皇帝,被执牵羊礼,被人用绳索牵着小弟弟,在冰天雪地之下,作为战利品被四处展览,而宋廷帝姬、后妃被百般羞辱,而宋高宗赵构有了身孕的妻子被绑在马匹上,颠簸了百里最终流产。
但是随着岳飞、韩世忠、刘錡等一众将领名声鹊起,南宋在战场上不断取胜,宋钦宗和宋徽宗的待遇反而变得越来越好。
朱见澄没有选择湖弄他的父亲,他明白了就是明白了,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最近朝中有点事儿,计省核定船证,闹出了不小的风浪,胡尚书可有耳闻?”朱祁玉问着胡濙,他的称呼不是胡少师而是胡尚书,显然这是在问政,而不是在论政。
“陛下,臣已经不是尚书了,现在就教教书,偶尔也去太医院、解刳院逗留一二。”胡濙不想掺和这等闲事儿,他已经不是尚书了,他是少师。
胡濙不懂,为何他都退了,陛下还不放过他。
朱祁玉的可持续竭泽而渔,是用人的第一标准,死后埋在金山陵园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责任。
金廉死在了任上,王直一直到顺利培养出了王翱才退,胡濙都快九十了,仍在发挥余热。
好用就用到死,这对朝臣而言是一种荣誉还是一种负担与耻辱?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不是论政吗?”朱祁玉笑着说道。
这是论政就好了,这分明是问政、参政、议政!
“陛下给的,不要也的要。陛下不给,想都不要想。这就是君君臣臣,朝中因为船证风起云涌,属实是有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了。”胡濙略有些无奈的说道,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帝制的大明就是如此,尤其是当皇帝是个英主明君的时候,朝臣们试图用各种奏疏去混淆陛下的视线,用各种模棱两可的道理去湖弄陛下,是不可取的。
陛下又不是稽戾王,湖弄的了吗?
李宾言是谁?李宾言是陛下钉在松江府的一颗钉子。
海贸事的利益陛下可以分配,时至今日,仍无官船下西洋争利,唯一的安排还是环球航行探索航道。
但是海贸事的权力,陛下可是攥的死死的,这些个士大夫们得了利益还不行,还要企图染指海贸权力,这不是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是什么?
朱祁玉再问:“那该怎么做,才能让风波平息呢?”
“陛下心中已有定计,臣不敢置喙。”胡濙变得无可奈何,看陛下的样子,就知道陛下从御书房走到文华阁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但陛下不说,就是想问问他,而后再三思而后断。
胡濙谨记自己的身份,他已经从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就不会轻易参政议政,论政只是教育皇嗣,这是他太子少师的工作。
“胡尚书又跟朕打官腔不是?”朱祁玉颇为平静的说道。
胡濙看出来了,大皇帝今天这趟儿,是专门来找他的,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他只好说道:“臣不敢欺瞒君上,就臣看来,其实平息朝中风力,说难很难,毕竟事涉海贸重利,说易也易,只需要旧事重提便是。”
“怎么个旧事重提法?”朱祁玉好奇的问道。
胡濙确切的说道:“官船官贸,再下西洋。”
“啊,胡尚书不愧是胡尚书啊,就是高!”朱祁玉颇为赞同的说道:“那这件事就由胡尚书操持一下?”
“臣…遵旨。”胡濙俯首,应下了此事,躲不过就好好办便是。
胡濙也不会亲自去做,也是交待给礼部的新尚书萧晅和侍郎姚夔去做。
朱见澄倒是看出来,他的父亲其实早就想到了应对之法,但是为何非要交给胡濙去做,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