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看着陛下已经无力回天要全军覆没,才悠悠的说道:“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雷声轰鸣,如千座高峰倒塌;暴雨倾注,烟云滚滚,似万座山峰迎面扑来;大明军驻地被洪水漫灌,七军皆没。”
兴安久违的祭出了大招,终结了于谦前进的步伐,朱祁玉趁势反扑,打的于谦丢盔弃甲,最终打出了《无条件和议》的结局。
无条件和议,不是没有条件,大约等同于大明承认了阿剌知院割据一方的事实。
“兴!安!大!珰!这是哈拉和林的杭爱山,哪里来的洪水!”于谦见无法取胜,听兴安如此说,看着兴安一点点把他的棋子全都收走,咬牙切齿、满心怒火说道。
这都十年了,这个大珰还来这手!
朱祁玉笑着放下了棋子说道:“好了好了,不下了,兴安,这杭爱山不该有洪水的。”
兴安笑着说道:“的确应该地裂。”
于谦听着主仆的话,就是气的不打一处来,不过他思忖了片刻,慢慢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朱祁玉笑着说道:“这有时候打仗,的确会碰到一些意外不是?比如说关羽水淹七军。”
人生无常,大常包小常。
这打仗嘛,自然会有一些意外状况。
于谦则是摇头说道:“陛下,襄樊的水只淹曹魏军卒,不淹蜀军吗?襄樊之战,的确是关羽胜,但并非是关羽决堤,淹没了曹魏七军。”
“只是关羽准备的比曹仁、于禁、庞德更加充分一些,反应更快一些,是一个统帅在华丽战绩背后朴实无华的工作。”
“一如陛下,始终如一为大明军的征战提供所有的保障,这才是统帅,善战者无赫赫威名。”
于谦解释着其中的道理。
陛下总是恼怒自己没有军事天赋,只能在棋盘上过过瘾,但于谦总觉得陛下不必介怀,他有话要说。
陛下做的事儿,不是没有意义,相反非常非常的重要,是一个统帅,统领三军的君主应该做的事儿。
正如于谦所言,襄樊的水长眼,不淹蜀军只淹曹军?莫斯科的冬天,只冻德国人,不冻苏联人?
于谦解释道:“水淹七军乃是演义,不过是为了败走麦城的华丽落幕做铺垫罢了,让转折来的更加残忍,触动人心。”
“但在东汉末年的史书之中,于禁、庞德并没有驻军低洼的罾口川,而是驻军高岗之地,但是仍然被大水围困,曹军不擅水战,最终被俘。”
“建安二十五年,是襄樊连降暴雨,若是水淹七军得以奏效,不仅是小看了关羽,同样是小看了于禁和庞德。”
于谦的意思很明确,关羽没有决堤放水,而是老天爷下了大暴雨,而于禁和庞德在襄樊的战败,是不擅长水战。
于谦接着说道:“蜀军就擅长水战了吗?关羽是山西人,蜀军自川中来,也不擅长水战。”
“但襄阳和樊城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江南门户,是入川必经之途,如何攻取襄樊这个易守难攻之地,也是历代兵家所谋之事。”
“所以关羽训练水师,做了更多的准备,在天象有变的时候,才得以大获全胜。”
“威震华夏的关羽给了争夺襄樊的最优解,水师,谁的水师更占优势,襄樊之地的争夺就更占优势。”
于谦虽然说的是襄樊之战蜀军大胜,压根不是因为关羽决堤,而是因为蜀军准备更加充分,在天象有变,大雨倾盆之下,反应的速度更快,最终取得了战场的胜利,但于谦说的也是陛下。
陛下的料敌从宽,给了大明军更多的从容和进退的空间,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朝堂上,都是如此。
所以于谦从来不觉得陛下对大明军不重要,恰恰相反,正因为有了陛下,有了陛下在华丽战绩背后那些默默的付出,才有了今日战无不胜的大明军。
没有提前发饷,军卒们如何从下而上的反抗被吸血?没有讲武堂,没有掌令官、庶弁将,又如何保证大明军军队指挥如臂指使?没有火铳、火药、钢铁火羽、官厂,又如何保证甲胃、火器等充足供应?
这些难道不应该算是陛下的功劳吗?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祁玉笑了笑,左右看了看,他每天都要操阅军马雷打不动;对于发饷之事,缇骑十年如一日的走访,他也会每月闻讯;他每天都在处置塘报,查阅堪舆图,甚至每七天还要给掌令官们上一天的课,这些他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没有意义。
他不讲军事,只讲政治,让掌令官们,在大明军取得军事胜利后,取得进一步的政治胜利,朱祁玉倒是很擅长这个。
兴安和小黄门耳语了几句,急匆匆的将一份塘报放在桌上说道:“陛下,陕西行都司指挥使李文,在来京的路上,遭遇袭杀…”
朱祁玉怒极,厉声说道:“狗胆包天!居然胆敢谋害朝廷边方大将!”
陕西行都司李文,被景泰二年状元郎、检阅边方兵科给事中柯潜弹劾,在廷议中,石亨放弃了这位好朋友,因为这位好朋友是世官,挡住了大明改土归流的路,最终廷议形成了让李文回京述职的决定。
这个处置,是朱祁玉的偏袒。
只要朱祁玉还没有罢免李文,他就仍然是边方大将的身份,居然干出袭杀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来!
兴安赶忙说道:“陛下,人没死,这些马匪偷袭李指挥,哪里是李指挥等一众的对手,将袭击的人击杀大半,抓了十几个俘虏,已经到了居庸关,明日可至京师。”
朱祁玉这才打开了塘报,看了片刻,直接看乐了,说到底李文还是戎马一生的军将,虽然有五百马匪袭杀,但最后还是李文赢了。
李文是朝廷册封的高阳伯,有两百铁册军作为护卫,想要袭杀大明的正规军,五百马匪还是太少了。
“于少保也看看。”朱祁玉将塘报递给了于谦。
于谦看完之后满是疑虑的说道:“陛下,此事蹊跷,这马匪求的是财,都是些欺软怕硬之徒,李指挥带着两百骑铁册军,那马匪们但凡是长着眼睛,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李指挥的头上,这里面,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朱祁玉笑着说道:“没问题才怪,这些年振武,终究是让一些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