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
落地窗前,大椅缓缓转动。
披着裁决官大氅的中年男人,坐在长桌之前,背后是落雪和月辉,长夜已深,而他仍在长考深思。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灰黑西服,面容斯文的年轻男人。
师徒二人对视了片刻。
“北洲的披月城要塞出现了一些问题,【天瞳】应该是被困在妙境之中,正在等待救援。”韩当轻声道:“新鲜出炉的消息……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
“上次弹劾之后,我一直在等周济人重回长野。”长考中的男人冷冷开口,“事实证明,他根本就没有回来的勇气,我猜他去往北洲要塞,也只是想要逃避第二轮弹劾。东洲的大裁决官,竟然是这样的货色,实在令人失望。”
朱望又道:“你先前在青河的任务,实在很让人失望。”
韩当默默不语,只是低下头来。
他的十指深深陷入肉里,神情变得愈发痛苦起来。
在上次青河的任务结束之后,他心底落下了一枚种子,而后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这枚种子名为“愧疚”……愧疚的原因不是执行任务失败,而是因为,韩当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调查失实,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失误。
他时不时便会陷入“忏悔”的状态之中。
而这种“愧疚”,让韩当越来越觉得恐怖。
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青河的任务,本就是让周济人新收的弟子无法通过审核……怎么到了最后,自己会变成这种模样?
他怎是会愧疚的人!
青河任务的一切,在记忆中都变得模煳,自己好像浑浑噩噩睡了一觉,然后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此后发生的事情,韩当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没过多久,罗洱授封【天瞳】!
这是震动了整个东洲议会的大新闻……针对周济人的弹劾,以及树先生派系的打压,随着【天瞳】的问世,彻底烟消云散。
也是从那一天起,韩当开始怀疑,在青河区,自己是被【天瞳】种下了催眠的暗示种子。
精神系超凡,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此。
即便韩当已经抵达了深海第十一层的巅峰之境,可他根本就无法找到自己被催眠的证据……而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对自己施加足以抵消暗示的反向催眠。
而韩当能想到,可以帮助自己缓解这种症状的……只有一人。
老师。
这段时日,他一直待在长野静养,在老师的帮助下,对抗内心的梦魇。
看到韩当此刻的痛苦神情。
朱望知道……自己的弟子,又陷入了愧疚的痛苦状态之中。
“……抬头,直视我的双眼。”
一道威严之音,在室内响起。
朱望的眼中,彷佛有一朵逆旋的花瓣,绽放,闭合。
他一字一句,低声道:“我的爱徒啊,不要怀疑自我,你是裁决所二十年来最出色的精神系超凡……秉持内心之道继续前行,不要低头,终有一天,你定能抵达封号之境,能够窥破虚妄,无视桎梏。”
这番言语,如石子坠入心湖。
每一字,都溅起千抹涟漪。
韩当神情变得激烈挣扎起来。
他的面容神情,开始不受控制的扭曲,额头有阵阵青筋暴起,那套服帖合身的西服,尽数被汗液浸湿,只是片刻,他浑身的力气彷佛都被抽取榨干。
“瞧瞧吧……周济人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朱望愤怒道:“我们怎可原谅,怎能宽恕?”
说这番话的时候,朱望眼中的花瓣,倒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韩当低吼一声。
他闭上双眼。
脑海里,那些破碎的,闪逝的记忆,似乎重新浮现,但仅仅是电光一闪,就重新撕碎。
彷佛回到了记忆缺失的前一刹。
隐约间,有无数发丝向着自己蜂拥而来,那如黑潮一般的精神力,彷佛要将自己全部吞没。
离开青河之后。
这道“愧疚之感”,便一直缠绕自己,越缠越紧,现在已经隐约有发展成为“梦魇”的趋势……平白无故,自己连呼吸法的运转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越是顺从,越是发自内心的忏悔,越是舒畅。
可越是反对,越是拒绝愧疚,越是痛苦!
要做自己精神的主人……他怎可低头?
这场催眠,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韩当精神萎顿,瘫坐在椅上。
披着裁决官大氅的朱望,看着自己的“爱徒”,神情同样难看,系铃容易解铃难,他很确定韩当心中此刻的那枚“催眠种子”,就是出自封号级精神超凡的手笔……放眼东洲,这种实力的超凡者屈指可数。
除了天瞳,还能有谁?
自己倾尽全力,也只是做到“稍微缓解”而已。
要挣脱种子,只有三种方法。
一,是依靠自己。这一点目前来看,几乎不可能了。
二,就是根种之人亲自解开。如果这道“心魇”真是天瞳所种,她也不会承认,更不可能解封。
最后……就是寻找一位比天瞳要强上许多的精神系超凡,强行解开这道催眠。
三条,一条比一条难。
尤其是第三条……精神系超凡修成封号的难度太大,抵达十二层后,谁也不敢说稳胜于谁,想要找到能够强行拔除天瞳催眠的强者,实在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