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高大者道。如此最好。
凌厉实在感到奇怪了。他们还肯让我一个人随意四处走动?那么我要找乔羿岂不是大大方便了?话说回来——既然他那么肯帮忙,我刚刚实在应该把路径都问清楚了才对。
他逛了逛两边,计算了下若两边房间都住满,总计约是四五十人;又四周,只有极少数两三个人在这周围走动,见他这个陌生脸孔,也不过打量一两眼,没人说话。方才那个二洞主纪阙天也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说既然来了朱雀洞,那么都是自己人。那么是不是他们真的都把他当成了从此以后就要与朱雀洞的人共事的“自己人”?——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刚才半道上,那伙人又要动手呢?
他走近那正面走廊的时候,突然站住了。我的眼睛——竟然被骗了?所谓的走廊不过是一幅画!不过——他伸手去触摸这阴沉沉的画。他记得很清楚,纪阙天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果然这一触之下,画面一转,翻了个个儿,却是道暗门。
竟有机关呢。他想着,不敢掉以轻心,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触动了门,随着那翻转,移到了门那边。
门那边一样昏暗,但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凌厉浑身一阵发麻。他朝上去——只能是朝上,因为这里的石阶又转为了向上。渐走渐高,只见天光渐漏渐多,走出这小石洞外面,竟是个地方广大的空地,四周照例被峭壁围住,全没半点旁路可通。
但这“空地”此刻却一点也不空,布满了人。凌厉现在总算知道朱雀洞的人都锁上房门到哪儿去了,也总算知道方才三人在外面听到的齐声呐喊是哪儿来的。真可惜,并没有乔羿,他不知该失望还是解脱,仰头望那立在场地中间的、一个正在被人用木头高高搭起的架子。
这架子……要干什么?他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转头向旁边张望,却见了纪阙天和那高大汉子。高大汉子见他在此,又走了过来。
来得真是时候。那汉子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竟也似在诡笑。
你们在……干什么?凌厉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山缝之中突然露出了一丝夕阳的脸孔来,红得几乎不像它自己。凌厉心下一惊。黄昏了么?是黄昏了。连那汉子也了地上的影子。酉时要到了。他说着,眯起眼睛似乎在等那阳光消失。果不其然,狭窄的山缝令这夕阳简直好似倏地一下,便向西面划了过去,天色立刻阴拢了,风更阴冷起来。凌厉注意到纪阙天已在右首一个台子上的椅子里坐了,众人脸上似乎也加重了些不安。整个地方的气氛都突然凝重起来,让他有种莫名的愕然。
他想打破这气氛,于是回头想往外走,一阵并无先兆的、怪异的痛感突然从腹中传来,令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好像想的是另外的事情——他想怎么了?我……为什么好像有点恍惚起来?就像……要忘记什么一般……
他才发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着的一股太好闻的气味,慌忙去摒呼吸,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是这种迷茫的表情,再那汉子,连他也是,好像木头一般。是迷香么?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些人……又怎么解释?
只见所有的人都面朝那高高的木头架子跪了下去,齐整整地,好像受了操纵的木偶——这种惊异还没消失,他觉出自己的身体微微发软,好像也要跪倒。他下意识地闪纪阙天一眼,只见他一双眼睛果然注视着自己,连忙避开了他目光,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屈膝伏低。
是的,神智的确在渐渐散去,好像一切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他相信是空气中的这股香味作祟,唯一令自己还带着清醒的,是上腹那股怪异的痛感。
只要周围人的表情,他就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是唯一带着这痛感的人,也就是唯一还能在心里想一句“为什么”的人。
不知道与我进来之前吃的那一粒药有没有关系?这些人应该也服过那药才对,没理由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啊。
“来得正是时候”——他偷眼旁边那大汉,想起他说的这句话。面前的木头堆得高而整齐,他确信自己是赶上了什么奇特的仪式。
如果不是纪阙天偏偏盯着自己,这该是避开所有人搜找乔羿的绝好机会。现在却只能这样与众人一样匍匐在地面,虔诚无比地膜拜着不知何方神圣。
上腹的疼痛忽然加剧,将他猝不及防地狠狠一抽——他差点撞到地面,满头皆汗,痛楚地咬住了嘴唇,但这一瞬间他却意识到一件事。
这感觉……好熟悉。
是的,他体会过这种疼痛,在江滨客栈的房间里,在被迫吞下邱广寒腕上的血之后,那种与剧毒交锋的感觉,他怎么会忘!
广寒……?他伸手抓住地上枯黄的草茎。你的血……还在我身上起作用?是你……在帮我化解此刻的剧毒?
剧痛过后,身上不适的逐渐消失,他心里亮堂起来,也抬起头来。周围的人也已经直起身子来了,空气中的香味消失,所有人如同经历过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面带喜色,也有互相聊起天来的,好似夜市即将开张一般。天已经黑了,火把呼啦啦一个个点明,给这地方平添了数层诡谲之色。
那高大的木头架子地下已经多堆了些引火之物。他心里悚然一惊,抬头向架子顶上一望,只见明如白昼的火光下,顶上竟一面一个,已捆了四人,其中更有一名女子,也衣衫不整地地被缚在架子之上,身体被火光晃动得好似也在晃动一般,肤色也被映得橘红。
从他的角度可以见三个人,他心下有几分担心是否对面的会是乔羿。倘若是那样,他想,等会儿就非动手不可了。
他见那大汉正在自己边上,开口问道,那些人是谁?大汉道,当然都是不付钱擅闯朱雀洞的恶客,每次过节都要清算一把。那三个男的来历还不晓得,那个女的叫林芷,听说是太湖银标寨的人。
凌厉听得都是自己来的,应该没有乔羿,握剑的手也松了两分。但顿得一顿,心下却一冷。太湖银标寨?他不觉抬头去那女子。
那个女子是不是……太湖银标的二徒弟?凌厉问。
嘿,那可不清楚。
这样可不好。凌厉心道。就算不是姜姑娘要找的人,也是他们银标寨的。这个人——可以不救么?
他瞥了眼纪阙天。纪阙天正站起来。他一站起来,众人便安静了下去。只见纪阙天身上又披了层白色的披风。他一手拢了拢领子,另一手犹自捏着那把羽扇。今天是正月十五。只听他说道。日头既落,这“朱雀之祭”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两句话也并无什么鼓动的气劲,只说得平平无奇,但凌厉却觉一股慑人的气氛好似一个浪头打到了人群里,周遭皆沸腾欢呼起来。他心下犹豫,面上也只得假作应和,抬头那林芷,心中有几分发愁。
不救她么?但是……口口声声说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却眼睁睁地着她的同门惨死么?可是如果救了,就暴露了我已不受他们所制,要找乔羿的话……
火已经呼地一下点了起来,几个人绕了一周,将一圈都点好后,立刻有数人上前去将那架子团团围住,好似跳舞般膜拜起来。
火烧得架子毕毕剥剥作响,人声也喧闹起来。凌厉握紧了剑。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吧。他心一横,突然足底一蹬,向那木架之上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