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严大立忍不住苦笑连连地道。
“不仅仅是地,谁家孩子长大了靠种地吃饭、谁家孩子靠读书吃饭,谁能经商谁做工……”
“村里所有人的前程,全都归咱们村长一把抓。”
“没有人敢说个不字,当今建立大明后倒有人试图告官,那位知县大人也试图上门规劝。”
“可我们村长表面答应得好,嘿,他扭头就把去告状的那家人的地给占了,等人家求爷爷告奶奶,在他门前跪着哭求两天两夜。”
“他才把地还给他们,从此以后,再无人敢和他家作对,就算被欺负了,那也是咬牙忍着。”
不忍着咋办呢,不忍着你这个日子咋个过呢?
全村人都会排挤你,唾弃你,红白喜事都不会帮衬你,你、你的子子孙孙还怎么立足呢?
最后,严大立叹息一声:“要说当今陛下也是从咱凤阳出去的,你们说他咋就一点儿也不想着咱凤阳的老百姓呢?”
“他也是穷过的,他难道不知道咱们底下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但不帮着咱这些穷人。”
“还放一堆官老爷进来,帮着那些财主强迫我们干活儿,自己地里头的庄稼都没空做。”
“帝王之乡又能如何,该受的苦难委屈一个也不少,还徒增加了些,倒还不如从前没有朱皇帝的时候好了。”
严大立的声音中是浓浓的失望,他不知道他面前的正是朱皇帝,自然也不知道老朱的心在滴血。
老朱看了看手里缺角的碗,又看了看脑袋上透着光的墙顶,最后从怀里还掏了沓钞出来。
“谢谢你还念着张大娘,你是个有良心的汉子。”
严大立不肯收老朱的钱,顾晨上前就把那钞强硬地塞他怀里头。
“收着罢,为你儿子、孙子想想,也为这房子想想。”
这一沓起码有五十贯,够这家人重新砌个屋子了。
“还有,陛下不是没想着凤阳,陛下是不知道情况,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老朱看向为自己解释的顾晨,心底忍不住划过一丝暖流。
不怪老大亲近这个小顾,他瞧着也是甚好啊。
从严庄村里出来,老朱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本来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又免了凤阳百姓的赋税。
如此一来,凤阳百姓不说多好,最起码是不用睁开眼就想着干活,歇好了再慢悠悠地去地里,每日还能吃上三大张馍馍的好日子。
没成想,他们这日子过得,竟然还不如从前了,
而朱雄英偏头看向顾晨,小声地向他虚心请教。
“先生村长家有很多人么,为什么他对村里人不好,村里人还听他的话,甚至还帮着他去欺负别人?”
为什么所有的好人,不能够团结起来去对付恶人呢?
“因为习惯,因为规矩。”顾晨也轻声对朱雄英讲解:“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他们都习惯了。”
“何况村长也不是只对一个人坏,在没有利益矛盾的时候,他肯定是好的,甚至会给听话的村民一些好处。”
“听话的村民能有好处,不听话的、反抗的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大家都会跟着欺负那个反抗的,达到自己和村长才是“亲近”的一个错觉。”
打不过恶霸,就加入恶霸行列,这样最起码被欺负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典型崇权心理。
朱雄英呐呐地道:“这不训狗么,给他口吃的,听话就喊好狗,不听话就拿鞭子打一顿。”
“长大了以后就拉出去威风,看谁不顺眼就让他上去咬……爷爷,您怎么不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