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什么时候被埋进我的纹路里?我为什么不知道?”霓雨说:“是你……”
沉驰打断,“你总是有数不清的问题,但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需要找到答案。”
霓雨有些乱,他看出沉驰的不耐烦,但这不耐烦里分明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情绪,他却琢磨不透。
“刚才我被困在一个空间里。”霓雨低下头,轻声说:“你出现在这里,是知道我有危险,所以来救我?”
这次沉驰没有否认。
霓雨说:“我在里面,见到蓝星夫人了。”
沉驰神色倏然一变,但没有霓雨想象中的惊讶。
霓雨抬眼看着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眸,再也忍不住,近乎失控地问道:“先生,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抽走,戈壁不复存在,荒山也消失了。霓雨看到沉驰当年带他去看的海,还有在飞行器上搂着他看的玫瑰色霞光。
最后,他看到沉驰蹲了下来。
五年前,他刚成为寄生人时,时常和沉驰玩一个游戏——沉驰伸出手,他就将爪子放在沉驰手心,乐此不疲。
他等着沉驰再次向他伸出手。
但沉驰只是注视着他,手掌朝下,压在膝盖上。
“先生。”他一边小声唤着,一边主动伸出右前爪,想要压在沉驰的手背上。
不是手心,手背也可以。
可是就在他即将碰触到沉驰的一刻,沉驰突然将手收了回去。
而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却深刻的身影。
金色的头发,蓝宝石般的眼睛,无可挑剔的面庞。
沉驰现在的伴侣,路易。
大海和霞光都不见了,霓雨僵在原地,外骨骼突然启动,如遮羞布一般将他整个笼罩。
路易并未靠近,远远地看着。
沉驰起身,眉眼落入逆光的阴影中。
在外骨骼的支撑下,霓雨后腿也立了起来。他看着沉驰,眼中是难以掩饰的不舍,然后又看了看远处的路易,瞳孔中多出一丝绝望,最后,他还是将视线转回沉驰,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却在没有跑出几步时站定,回头看沉驰。
那是一个无比眷恋的姿势。
沉驰一动不动,也在看着他。
他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呜咽,再次转身,慢慢跑向铅色光芒下的地平线,再也没有回头。
戈壁那么辽阔,即便不站在高处,也能看得极广极远。
沉驰往前走了一步,军靴停在两个小小的爪印旁,然后就这么站着,看着那个劲窄却又孤单的黑色身影,在荒原上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难以捕捉的黑点,直到人的目力再也看不见。
最后,他低下头,看向地上那两个爪印。
沙尘太大,它们已经有些模糊了。
刚才明明还那样清晰。
猎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为的是不在他面前露怯。那一对前肢分明已经颤抖得撑不住,还是不愿意折下去。
猎豹以前不会这样。撒娇耍赖是猎豹的拿手好戏。
沉驰盯着爪印看了一会儿,最后蹲下去,用手将它们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
身后传来轻松的脚步声。
路易就像个刚看完戏的观众,怀着不错的心情散场。
“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路易语气里并无歉意,相反,还颇有些自得。
沉驰看了他一眼,向飞行器走去。
“唉,其实你心里是感激我的。”路易的金发在晦暗的世界里格外耀眼,“我不出现,你一心软,说不定就将你的豹豹接回去了。”
沉驰冷声道:“你话太多。”
“对一个帮助了你的人,少将,你这态度说得过去吗?”路易笑了笑,满不在意,“算了,只要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不对,两个人情就好。”
170军团就在附近,飞行器暂时不能起飞。
沉驰进入座舱,闭着双眼。
不久,身边再次传来路易的声音,“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会在猛兽基因研究中心养一只猎豹了。它和霓雨——我可以这么称呼他吧——的兽态一模一样。”
沉驰睁眼,“猎豹看上去都差不多。”
路易笑,“你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他们连纹路都一模一样。”
沉驰侧过身,打量着路易。
“不信?”路易说:“忘了告诉你,我的记忆力能够纹丝不差复制看到的一切。”
沉驰挑眉,“哦?你是AI?”
路易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顿了片刻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沉驰冷笑。
“那天看到豹豹,我以为它是你的某种慰藉。”路易说:“但其实不止如此。少将,你到底在暗中使了多少手段?”
沉驰点开终端,地图上的信息流显示,170军团正在离开,再等一会儿,飞行器就能够起飞了。
路易说:“那只年幼的豹豹,是你给霓雨准备的二次载体。”
沉驰手指一顿。
“被我说中了?”路易开心地笑起来,“我猜,它的基因和霓雨是完全匹配的吧?将来如果霓雨被二次感染,或是出现别的什么难以预计的情况,你还能再救他一次。”
沉驰的瞳光一下子沉了下去,危险气息在并不宽敞的座舱里弥漫。
路易说:“看来是被我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