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自己去吧。”周爽看出范敏的为难,扭头对警官爽快地说道。
“那好,谢谢你了。”
“没问题。”两位警察起身和周爽、范敏、吴老师道别。
走出政教处之后,范敏和周爽走到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时,范敏忽然一把把周爽拉到路边说,“周爽,刚才在政教处我也没办法跟你说,周华明这个案子现在很麻烦了,刘小璐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怎么了,你别慌,慢点儿说。”
“是这样,起初我也以为跟咱没啥关系的事儿,啥都不用怕。可是今天刘小璐给我打电话,说警察也到她那儿调查了,李明涛还有董华一家也都被调查了,案子弄得很大。现在死者家属说是景区管理有问题,非要景区赔偿。”说到这儿,范敏压低声音说道:“刘小璐的爸爸在景区和别人合伙也有一个饭店,因为周华明的案子现在在对景区所有的饭店进行普查,对他们也不好。所以现在刘小璐爸交待刘小璐不要掺和这个案子,也别去作证对质,死者家属现在就是想要些钱,咱们一作证就是断他们的财路,容易引火烧身。”
范敏说得太快,周爽听得头大,就让范敏再慢慢地细说一遍。
范敏又仔细说了一遍,周爽大致明白了这件事的重大影响。
大致情况就是:如果自己去证明周华明那天喝酒喝得大醉的话,那责任就是周华明本人的,景区就没有什么责任了,而死者家属如果得不到赔偿就会转过头来跟饭店闹,甚至会继续上访、闹访,然后闹得大了,会影响景区和饭店生意,也会给很多在景区有生意的政府人员带来麻烦和危害。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怎么办?已经答应警察了。”周爽问范敏。
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做好。
“明天去了再说吧,又不是我一个证人,见机行事吧。”周爽说。
“那你机灵点儿,别惹闹了那家人,听说很难缠的。”范敏面露担心的神色。
周爽答应了一声,心想,很简单的事弄得这么复杂!
第二天,周爽骑车去公安局,刚到门口,便看到了范敏。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吗?”
“我想了一夜不放心你,还是又来了。”
周爽笑了笑,“听了你这句话,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按说你这么关心我,我本该高兴,但你话里的意思又好像我啥事儿都办不成,还得劳您出马似的。”
“没有啦——走吧。”范敏推了周爽一下,两人径直进了公安局。
八点三十分,两人准时赶到,但到了指定的小会议室门前,往里面一看,只看到几个头缠白布的人,看样子像是周华明的家属,正在低头围在一起说着什么,没有见到其他人。
两人犹豫着不知当进不当进,范敏小声对周爽说,“要不咱俩走吧,就说家里有事儿,这些家属听说很不好惹,弄不好挨打呢。”
“都说过要来了,而且已经来了,再走?”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还用想,实话实说就行了呗。”
“哎呀,昨天不都跟你说了吗。实话实说也不行的。”
“那怎么办?”
“所以,最好是躲避,咱走吧,我看其他证人可能也不会来,就咱俩来了。”
周爽又通过门缝往里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证人的影子。
“咱要是就这么走了,警察会不会再到学校找咱们呀?”周爽小声问。
“如果警察还去学校找咱俩,说明其他证人都不愿意给证明,咱俩又没有和周华明在一桌上,凭什么非要咱俩当证人,人家不敢证,咱更别证了,万一出啥事儿了,会惹祸上身。”
周爽没想到范敏这么事故老练,但说得又都是实情,不知道怎么办好。
范敏伸手指戳了一下周爽,又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又胖又高的男人,周爽看了看,知道范敏的意思。
正犹豫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你们来啦。”周爽和范敏扭头一看,是昨天去学校的那个警察,他正向这边走过来。
“坏了,走不了了,怎么办?”范敏小声问周爽。
“不知道呀,顺其自然吧。”周爽其实总有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感觉,一切顺其自然吧,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天不怕,地不怕。
警察走到跟前,一推门把周爽和范敏领了进来。
周爽小声问警察,“其他证人没有来吗?叔叔。”
“哦,我们通知的时间不一样,他们晚些来,证人之间都是单独和家属见面的。”
“哦。”周爽思忖着这句话的真实性,扭头看了看范敏,范敏一副狐疑的神色。
来到近前,那几个头戴白布的成年人才扭过了头,停止了小声商讨。
那几人神色怪异地盯着周爽和范敏,让两人感觉很别扭。
警察同志介绍了一下双方的身份后,警察让周爽说一下当时的情景。
周爽想好了,只说自己看到的,不添枝加叶,不推测想像,没看到的绝不乱说。
当周爽说到看到周华明喝得大醉,踉跄着往回走时,一个女家属忽然厉声质问周爽,“你看清楚了,天都黑了,你看得清楚?华明平时喝酒很有把握,从来不喝多,你说的我不相信,根本不可能。”
被这么一抢白,看着对方恶狠狠的眼神,周爽还真有些害怕。扭头看了看范敏,范敏也一副紧张的神色。
警察忙在一旁说道:“这位家属,别急,他们都是孩子,你不要吓他们。他们以前也不认识你们家华子,说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没必要撒谎。”正说间那警察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警察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忙到外面接听手机去了,周爽和范敏看着这些家属不知道该往下怎么说。
“你这小孩儿是哪儿的?别胡说八道!不清楚的别乱说。”对方那个胖男人忽然恶狠狠地对着周爽说。
周爽没见过这阵势,心中腾腾直跳。
“你当时跟俺哥一个桌吃饭了?”那胖男人拧着眉头看着周爽。
“没有。”周爽摇了摇头。
“你都没有跟俺哥在一个桌上,你敢说他喝多了,自己掉下崖的?那几个跟俺哥在一块儿吃饭的工友还说没喝多呢,你个外人说俺哥喝多了?”
周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都说你哥没有喝多?”
“你自己去问问!”那胖男人不耐烦地怒吼一声。
周爽经这么一吼,忽然反而不怕了,“有理说理,这儿是说理的地方,也是讲证据的地方,我只是说我看到的。”
“你看见个屁!”那胖男人忽然跨前一步,用手指指着周爽的鼻子说,“你看见俺哥喝多了?你看见他走不好路自己掉崖下的?”
“我没有这么说呀?”周爽觉得可笑。
“你他妈笑啥呀,想挨打了不是?”那胖男人凶神恶煞般地瞪大眼睛举起拳头。
“你干什么?!”范敏忽然尖叫着冲到周爽前面,用双臂使劲地推那胖男人。周爽怕那男人伤到范敏忙拉范敏想让她躲开,范敏却扭头让周爽快跑。
不知道是听到了范敏的叫声还是电话打完了,那警察又走进了会议室。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他俩还都是孩子,你们想干什么?”
那胖男人看着警察说,“俺啥都没干呀?这小孩子瞎说,俺哥年轻轻地,死得冤,他一个小孩子家,啥都不知道,来这儿瞎说,他说瞧见俺哥喝多了自己掉沟里了,你说我急不急?”
“我没这么说,我只说见他喝多了,没说看见他掉沟里。”周爽辩解道。
警察跟家属们说:“刚才你们也听到了,这孩子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也没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喝酒可能是喝了,但肯定能自己走回去,说喝醉了根本不是事实,如果喝醉了他能走那么远?喝醉了其他跟他在一起喝的人都不管?饭店也不管?人都摔死了第二天才知道?可怜俺的弟弟呀?”正说着那带头的胖女人哭了起来,其他女人也相继痛哭失声。
警察说道,“这两个孩子都还未成年,你们不要用这一套吓唬他们,他们说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请你们相信。”
“相信啥?都是你们的理?我问问,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在哪儿住?是哪个学校的?当时跟俺弟在一起吃饭啦?”
“这倒没有,不过两个人当时也在那个饭店。”警察解释道。
“少来这一套,还不知道你们,官官相卫,那个饭店是谁的饭店?听说是村政府一个领导参股的,怕担责任吧?”另一个妇女说道,“他们的酒是假酒!把人喝坏了往外面一撵就不管了?还有景区,俺男人在这儿干了有半年工了,人都死了,现在景区一点儿赔偿也不愿意出,领导一点儿都不体恤俺孤儿寡母的,只顾你们的乌纱帽,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周爽和范敏哪见过这一套,吓得半晌不敢吭气,只听警察跟那些家属对话,无非是解释和安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终于和警察走出了小会议室,下楼时,警察跟他俩说,派出所和公安局也正在做当天和周华明一起喝酒的其他人的工作,他们已经同意共同拿出十万块钱给周华明家属,但家属嫌少,而且非要景区和饭店拿钱,现在很不好协调。
周爽和范敏晕晕乎乎地走出公安局,心里面仍有一百个不解的问题缠绕在脑海,周华明是怎么失足摔死的,其他同伴们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工友们赔钱赔多少有没有标准,景区和饭店有没有责任,至于家属们说的什么官官相卫又指的是什么,太多太多的问题,周爽和范敏想不明白……
还好,警察说,不会再麻烦他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