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朗突然呆滞了,他看了看四周,又伸手摸了摸玻璃。玻璃是冷冰冰的。
如此真实的触感,和他刚才做梦的感觉别无二致。他甚至记得那个亮堂堂的屋子里,有股新装修的味儿,所有细节就好像用拓片拓在了他的脑内。
古时有云“庄周梦蝶”,说的是庄子一日做梦,梦中的他是一只蝴蝶,醒来后才记得自己是庄子,而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庄子梦中变作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作了庄子。
原本徐明朗并不是关心哲学的人,但在他大二下学期那年,回北京去看莹莹的那次,莹莹为了奖学金请不出假,所以他只好和莹莹一块上课。
他还记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听哲学课,教课的老师是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好的老头,老头当时的课题就是从“庄周梦蝶”引申出来的,意为“人是否能确切分清真实与梦幻”。
谁能料到,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言的话题,现在却成了徐明朗最想了解的。
因为他的心里隐隐有着担心,也正是这种焦躁让他坐立难安,他虽然不想承认,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能告诉自己,刚才的梦也好还是眼前四月飘雪的世界也好,统统都是假的,是虚幻的,可他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呢?那个他与薛莹莹相知相恋了十多年,尝尽人生冷暖的世界呢?
也是假的吗?
徐明朗死死压着太阳穴,告诉自己别再多想。
他多么希望,没有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雪,更没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经历,他只是一个下了班,着急回家的年轻人,和这个都市里的所有人一样,白天被繁忙的工作占去全部,只有在夜晚才能躲回低价租来的壳里,找回残缺的自己。
可现在,就连这份平凡的幸福都成了奢求。
柜台边,刚睡醒的于浩怀在抽屉里扒拉着,终于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走到窗边吸了起来。
“其他人都醒了吗?”徐明朗走上前问。
“没,都累坏了。”
“嗯。”
于浩怀陶醉的吸了一大口,看着窗外说:“你说,这雪什么时候停?”
“谁知道呢。”徐明朗掸了掸烟雾,“咱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不知道,也没问。就冲之前的经历,出去就跟赴死没什么两样,我估计他们都巴不得多待会儿。”
徐明朗没接话。
于浩怀三两口吸完手头的烟,连烟屁股都吸了个干净,烟的质量不怎么样,最后一口直呛嗓子。他咳嗽两声,把剩下的烟和打火机揣进兜里收好,问:“你相信吗?周雪荣那些蹩脚的解释。”
徐明朗无意挑起事端,只好敷衍的笑笑。
谁知于浩怀还说上劲了:“我早晚会证明给你们看,周雪荣就是在逃的‘魔方杀手’。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觉得我刁难周雪荣,但我还是那句话,他太可疑了。我所有收集到的证据都不见了,然后就收到邀请函,一来到基地就碰见他了,谁是幕后黑手还不明显吗?你再想想他一路的表现,谁会没事带着把斧子到处晃悠?”
“他是做雕塑的。”
于浩怀盯了徐明朗一会儿,继而发出感叹般的笑声。
“你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啊,徐明朗。他那个眼神别说是我,你也能看出来吧,那哪是正常人的眼神啊?”于浩怀换了个姿势,“我干这行快十年了,你知道有这样眼神的人都在哪儿吗?”
徐明朗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却没兴趣接话。
“在监狱里。”
“以貌取人,不靠谱。”
“靠不靠谱你自己知道,徐明朗,有时候做人得机灵点。”于浩怀拍了拍徐明朗肩膀,嘟囔句“太冷了”,转身回屋。
徐明朗沾了满身寒气,也跟着转身回屋。
周雪荣坐在床头,看见徐明朗时就跟金毛看见主人回家似的,眼珠子都亮了,赶紧坐到里面去。
徐明朗什么都没说,坐下来开始脱鞋,想进被窝暖和暖和。
“刚才谢谢你。”
徐明朗躺下说:“你都听到了。”
“嗯。”
“别多想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两人挤在一张单床上,各怀心事,又有些尴尬,这时一声洪亮的叫喊从对面爆发出来。
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从床上弹了起来。
“救命!!!这厕所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