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泽被抱上软轿的时候眼睛完全睁不开,就到上书房那么一小段路程,他竟然还睡了一觉。
落轿之后,他奋力撑起眼皮,让采薇搀着,娴静端庄,行不张裙,莲步轻移到了后堂。
要是当年读书时有这种毅力,他何至于吊个车尾去体育学院混文凭啊?
幸好今天不用他劳心费力,隔一层纱窗在内室看着就行。
他灌下一杯酽茶,打了个呵欠,抹去眼角困出的泪花。
代入一下班主任从后窗监视学生上自习,这种暗搓搓的爽快感终于让他产生了一点点积极性。
他知道萧明暄这是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
山盟海誓易如反掌,具体落实难如登天。
萧明暄却是个敢上九天揽月的倔种兼情种,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就像狼崽子嚼肉一样,咬死了不松嘴。
夏云泽老怀大慰,觉得腰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都是为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但是他们两人各自承担的压力却是实打实的天差地别。
可是萧明暄没有退缩,而是步步为营,一点点挪开挡在他们面前的重重梗阻。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夏云泽抚着额角,摇头轻笑。
他以前总仗着上辈子虚长几岁,把对方当成个熊孩子,明里暗里操碎了心,老想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把他护在翅膀底下。
可是不知不觉间,熊孩子已经长大了,可以反过来给他遮风挡雨,还要横刀立马,将他们的坎坷情路辟成一条康庄大道呢!
他这个飘荡过来的异世游魂,终于在对方炽热深情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这个陌生的时空产生了牵不可破的羁绊。
他不再是一个身似浮萍的过客,他迫不及待地降落下来,要做那个人忠诚的伴侣和稳固的支撑。
人前君臣相得,人后大被同眠,真是怎么想怎么带感。
正在胡思乱想,宗亲们领着自家孩童鱼贯而入,夏云泽收起一脸暧昧,打起精神细细观察。
不仅观察小孩,还要观察他们的双亲,宁可人憨笨老实些,不能太过机灵油猾。
没人知道新帝会在宗室中挑选储君。
如今萧明暄年轻力壮,也根本没人敢往这方面想。
所以大家只觉得皇帝是受不了皇族子弟的纨绔作派,想要出手抓一抓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所以都没有刻意表现,还有几个娇生惯养的托到宸太后那里,请求网开一面别召来上书房受拘束。
宸太后自从上次送美女碰了个软钉子,就不过问萧明暄的房中事了,美女是不再送了的,娘家再提议亲之事一律打太极,倒是时不时往凤仪宫里送些补品,采薇看过之后告诉他都是养气补血的。
明显是祝他好孕,让夏云泽一想起来嘴角就直抽抽。
只怕让人家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这操蛋的人生,麻烦总是解决完了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
看了一上午,夏云泽在小本本上记了几个名字,都是身姿端正眼神清亮的孩子,衣料不见得上好,但是干净整齐,答对时口齿清晰,不卑不亢,父母看起来也靠谱,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问一句答一问,眼珠子也不乱转。
看来就算皇家也有不少穷宗亲,并不是人人都在富贵窝里享清福啊!
夏云泽感叹归感叹,落笔如风,尽可能详细地标注了对各家孩子的印象。
保守估计萧明暄还能在龙椅上坐个二十年,不必急着立储,反正今天来的孩子都会在上书房读个几年书,有的是时间暗中观察,何况宗室子弟生生不息,一批挑不出还有下一批。
下午他连庄稼都顾不上看了,回凤仪宫倒头睡了两个时辰,傍晚才心满意足地从被窝里拱出来。
萧明暄坐在床边,也不掌灯,就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他,看得他头皮发麻,问:“怎么了?”
对方迟疑了片刻,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道:“郴国使臣送来讣告,你父皇……殡天了。”
“啊?”他没反应过来,先是想我爸不是好好的吗还给儿子儿婿切菠萝呢,对上萧明暄忧心忡忡的眼神才恍然大悟,是他这个身体的皇帝渣爹,崩了。
“你切莫伤心过度……”萧明暄生怕他哀毁自伤,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顺着肩背抚下来。
他确实不怎么伤心,一想起贤妃被磋磨得血尽而亡,导致原身十几年来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养得菟丝子一般娇怯,就更是一点也不伤心了。
不过萧明暄这么忧虑,他总不好表现得太没心没肺,就抵在他肩上叹了口气,问:“我能回去奔丧吗?”
萧明暄明显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山高路远,早去早回。”
夏云泽反手抱住他,一个计划在脑海中隐约成型。
萧明暄在为他们的将来努力,他也不好心安理得地做一条咸鱼。
皇帝一声令下,采薇马上安排宫人收拾行李整装待发,派陈鱼带领卫戍精锐护送。
众人忙碌起来,还要帮着小太后准备些特产回国馈赠亲友,最早也要三天之后才能动身。
萧明暄以为他要居丧守孝,宽慰了一番,自觉回长旸宫歇息去了。
夏云泽乐得清闲,灌了一大碗补汤要好好养肾,闲暇时写了一大本注意事项,再三交待卫戍营诸人要好好养护他的农作物。
不然火柴棍小人极限版就要出炉了。
养了两天,精盈气满,他就有点并不牢了。
小叔子善解人意是好事,可是也得擅解人衣啊!
老司机在情事上向来不肯委屈自己,加上临行在即,依依难舍,他干脆等到夜黑风高,买通护卫,悄悄摸进了长旸宫。
给小叔子送菊……呃不,送惊喜去了。
萧明暄这狗东西开始还欲迎还拒,绷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表示老丈人丧期不宜行房,夏云泽也不跟他废话,把自己剥干净了往他被窝里一钻,轻易让小叔子放弃抵抗,继而凶性大发。
第二天,他扶着腰爬上马车,倒在软垫上呜呼哀哉。
众人都以为他悲伤难已,只有采薇知道他是自作自受,体贴地把汤婆子敷到他后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