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两米开外走得好好的尹谌突然转头:“什么?”
唐柊立马捂嘴:“没什么没什么!”
或许是尹谌的独门放松法起效的原因,唐柊这次口语考试过得很顺利。
考完刚好迎来一季度一次的发情期,唐柊上了四天学,请了一天假窝在家里没出门,熬过去后浑身舒畅,围巾也用不着戴了,终于过得像个身处春天的人。
他的生日就在春天,柳枝抽芽,百花争妍的好日子。怎么说也是18岁成年礼,唐柊准备大方一回,请几个同学到家里吃饭。
苏文韫、戚乐是必须请的,尹谌那边更是早早通知到了,贺嘉勋那个跟屁虫说不定也会来。
唐柊提前一天把家里打扫干净,晚上接到戚乐的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还觉得奇怪,第二天早上又接到苏文韫的电话说他和贺嘉勋都不来了,更是满脑袋问号。
他在电话里问:“一个个都不来,你们是说好的吗?”
苏文韫也懒得再遮掩:“那可不,多好的日子你叫我们这些电灯泡去干吗?正好班长家里有事,我给你把姓贺的拖住,你们俩就能二人世界啦。”
唐柊惊:“上次温泉也是你?”
“对啊,姓贺的看着傻,其实可不好对付,我说想跟他当面表白,他才同意换舍友。”
唐柊再惊:“那你们现在……”
“放心吧没事。”苏文韫道,“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看你发挥,等你的好消息哈!”
说完就挂了。
唐柊无语,放下手机咬着手指在家里转了几圈,听到敲门的那一刻焦虑值直蹿顶峰。
把拎着蛋糕的尹谌请进屋,唐柊明明想去拿杯子,拿了个碗出来,倒上水才觉出不对,尴尬解释:“我喜欢用碗喝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杯子。”
奶奶为了不影响他们小朋友一起玩,上午帮着准备好食材就出去找她的老朋友了。眼下铺开一桌子菜,两人面对面坐,再点个蜡烛简直就是一顿旖旎的烛光午餐。
对于说好的五人聚餐变成两人,尹谌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唐柊招呼他多吃他就点头应下,席间还指一盘菜问唐柊:“这是什么?”
“桂花糯米藕。”唐柊答,“你没吃过?”
尹谌夹了一块:“听过,没吃过。”
唐柊催促:“快尝尝”
尹谌咬了一口:“还不错。”
唐柊立刻说:“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做。”
言罢觉得这话太过亲密,人家还不见得愿意跟他有什么“以后”呢。
好在尹谌依旧没什么反应,唐柊放心之余又有点失落,咬着筷子不吭声了。
唐柊家大部分面积都被隔作外面的成衣店,作为住宅的面积很小,客厅更是只有一张桌子,电视沙发一概没有。
吃过饭,唐柊尹谌请到自己的房间,让他随便坐:“家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床头有几本书你随便翻翻,不然就玩糖葫芦吧,它可喜欢你了。”
尹谌本想跟唐柊一起收拾打扫,唐柊非说没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这会儿一家之主把人送进房间就扭头钻进厨房,临走前说了好几遍“我马上过来”,生怕尹谌待不住想走。
尹谌便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翻开那本进度终于往后挪了一点的《基督山伯爵》看了几分钟。糖葫芦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呜呜叫,尹谌没办法,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心道这狗怎么胖了这么多。
糖葫芦仿佛听见他的吐槽,在他腿上挪转了两圈,又抬起前腿攀住书桌边缘,蹬起后腿往桌上爬。
还真让它爬上去了。
糖葫芦得意洋洋地站在书桌上摇尾巴,尹谌失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刚要把它弄下来,它哧溜一下灵活地从尹谌手中钻了出去,扭着屁股走到桌角,张嘴叼住放在那里做装饰的布偶。
尹谌阻止了它,把布偶从糖葫芦嘴里艰难地拽出来,打算放回原位时,看见靠墙位置有个纸盒子倒在桌上,里面的东西从没封口的那一面滑落出来。
洗完最后一只碗,唐柊随便抹了一把厨房的料理台,擦干净手就急忙往自己房间去。
推开房门,撞上正要出去的尹谌。
唐柊的心一提:“你、你要走啦?”
尹谌说:“我去倒杯水。”
“哦,哦。”唐柊扭头找杯子,“你的杯子在……”
“我知道在哪儿。”
尹谌说完就侧身出去了。
唐柊觉得哪里不对劲,进到房间里,目光触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耳朵里登时一阵嗡响,眼前的画面也跟着模糊。
他走上前,拿起桌上用来装巧克力棒的纸盒,缓慢而艰难地掏出装在里面的东西——
一支坏掉的录音笔、一张包过糖葫芦的纸、一叠有两个不同书写字迹的小纸条,还有一张拍摄于运动会的照片。
这些都是他精心收藏的,关于尹谌的一切。
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敢坦言的一个小秘密。
如今这个秘密在最不该知道的人面前曝光了,而那个人显然受了惊吓,并且无法接受,所以才选择即刻离开。
唐柊低下脑袋,抬手捂住脸,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急促断续的喘息声响在耳畔。
冷不丁的,夹杂进一个门被推开的“嘎吱”声。
偏过头去,从指缝里与站在门口的尹谌对望,唐柊慢慢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
他看着尹谌走进来,把手中的杯子放下,转身面向自己,启唇似要说什么。
“我先说,你先听我说!”唐柊不敢听,只好抢在前面。
他放下手,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企图让痛感麻痹神经:“这些,这些是我收集的,是我刻意留下没舍得扔的。我知道你会觉得奇怪,会不理解,但我想告诉你,这不是什么不良癖好,因为跟你有关,我才愿意收集,因为是你给我的,我才舍不得丢掉。”
巧克力棒盒子反射着窗外阳光,散在周围的小物件也明晃晃地落在太阳底下。
一如唐柊拼命掩藏,却仍暴露得干净彻底的心。
他再次垂低头颅,像个还没出征就觉得这场仗一定会输的士兵,一边恨自己懦弱无能,一边用刀指着自己的脖子,逼自己向前走:“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可以就当做没看见吗?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我保证不会再、不会再……”
唐柊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保证些什么,保证不会再喜欢他吗?做不到事,怎么说得出口?
就在这时,尹谌发话了:“不能。”
唐柊胸口猛地一缩,心脏仿佛都停跳了。
直到看见尹谌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碰了下杯壁,把桌上的杯子往前推了推:“我去倒水,没有走。”
唐柊这才注意到被他忽略多时的杯子,是他常用的杯子,里面的水接近杯口,还在冒热气。
迟钝地抬起头,唐柊看向尹谌的眼睛里疑问和迷茫并存,令不习惯被人注视的尹谌有点不自在。
但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与唐柊的目光迎面对视。
“你怎么知道……”尹谌清了下嗓子,纠正了可能造成误会的语气,重复一遍,“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尾调上扬,并非冷硬扁平的陈述,而是加强语气的反问。
唐柊断线许久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磕磕绊绊地翻出久远的语文知识确认——反问是借助疑问句来传递确定信息,以此加强语气的一种修辞方式。换句话说,就是用疑问句的形式来表达确定的含义。
换句话说,就是“我喜欢你”。
尹谌说,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