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砜说话的速度一加快,金属音就更加的失真了,简直像是那种搞笑短片的配音,听得彤梓青心酸不已。他不想让面前这个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堪忧的唐越砜再受刺激,只好说:“叔叔,这些问题,您最好直接去问唐致远。”
“你让我拿什么身份去问他?”唐越砜一手举着电子喉,一手拿着饮料,怔怔地看着眼前衰草枯杨的土地,“当年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仇视所有人,包括小远。我当了他20年的爸爸,把这孩子捧在手心里给他一切我能给他的。可那天,我却故意把人从学校叫回来,亲手拿鉴定书给他看,为的就是目睹他的崩溃和享受那种毁掉他的酣畅淋漓。戚瑛洁用她的方式伤害了我,而我却只能找小远出一口恶气。现在想想,我可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彤梓青不由得想起唐致远感叹过的那句:命运是头怪兽。
“那之后,我就彻底拿他当成了空气。哪怕小远好几次试图鼓起勇气要跟我说些什么,我也没有给过他机会,只拿他当成是戚瑛洁的同谋。可明明,伴侣是我选的,生身父母却不是他能挑的。”
面对这样的伦理悲剧,彤梓青不知道能安慰对方什么,他只好讲心里话:“叔叔,您和当时的唐致远都是受害者。我想没人能在那样的局面下,冷静地做出让自己不后悔的决定。”
接下来的时间,彤梓青被迫以一个外人的身份了解了这件“家丑”的全部真相。原来唐越砜做亲子鉴定并不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早有怀疑,而是他当时查出了喉癌一期。虽然癌细胞这东西遗传几率不大,但唐越砜还是不放心。他跟家里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同时催促唐致远去做了体检。等到唐越砜拿到体检报告时,却意外发现儿子的血型跟自己根本对不上。于是前者只用了唐致远的一根牙刷,便证实了养育了20年的儿子并非亲生骨肉。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怎么了?”唐越砜用诚恳得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彤梓青,“那些骂他的文章,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了解小远,他是好孩子。”
彤梓青没办法,只好狠下心来把唐致远亲口承认过的那些话、李蓉蓉的自杀以及沈歌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的事全部告诉了对方。
唐越砜听完后半天没有言语。可他的喉咙依旧在不停活动着,毫无意义的音节起伏于俩人之间,发出凄切凋零的声音。
“梓青,”他最后说,“你能不能把小远带过来?我想和他谈一次,这是我欠他的。”
“叔叔,我真的不想再见唐致远了,”彤梓青强压着心里的不忍,慢慢站起身来,“我可以给您他的电话,但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良的男孩子了。”
彤梓青在对方的手机上快速地按下了一串号码,然后说了声:“您多注意身体”,便强迫自己拎上东西转身离开。可直到他心神不宁地一路跑回林永盛的病房里,看着他哥像小孩子一样欢天喜地呷着饮料时,满脑子却还充斥着那特殊的金属音。
等到日头西下彩霞漫天,护士便开来病房轰人。彤梓青于是跟林永盛道别,可他刚走出楼门口,就又见了唐越砜。
这次对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瘦骨嶙峋的十个手指抓起彤梓青的手,硬生生地往里面塞了只录音笔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由于此刻唐越砜的双手用力覆在上面,无法借助电子喉说话,这导致他的口中不断传出难以辨认的嘶哑咽哳声。
彤梓青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赶紧就把东西拿住了,然后示意对方拿起电子喉。
“梓青,小远没接电话。你能不能帮叔叔一个忙,把这两个东西给他?”可能是怕彤梓青拒绝,唐越砜紧握着电子喉的手不停地抖动着,“年轻人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小远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有我很大的责任。他迫切得想要成功,于是走了捷径。可他本质并不坏。梓青,你当是给叔叔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别让他继续错下去。行吗?”
唐越砜红着一双眼睛,浑浊的眼珠里噙了泪水,看上去却像是深冬的残雪。他说:“叔叔求求你。”
这句话被唐越砜说得铿锵却又无力,夹杂着巨大的电流声和杂音。彤梓青就这么被这句话一路推着走到了唐致远家的门口。
彤梓青想,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唐致远应该不会在公司,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家里避风头。于是他捏了捏兜里的东西,咬了咬牙然后一跺脚,握紧拳头开始砸门。
“来了来了,谁啊?”
戚瑛洁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刮得彤梓青的脑仁儿一阵阵的疼。
门开了,只见戚瑛洁先是一脸诧异,然后五官立刻灵活敏捷地各自开始工作。她眼睛圆睁,柳眉竖立,嘴角下垂,精神抖擞地问道:“你过来干嘛?看致远的笑话?你和李蓉蓉那个狐狸精都是一丘之貉,丧门星,谁沾上你们谁就倒了八辈子霉……”
彤梓青看着呶呶不休的戚瑛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声如洪钟地说了三个字。
“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