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洪逸出去守着,搬起一张凳子坐在了沈蔽日的对面。
沈蔽日还是没有抬眼看他,俞长儒观察了一会儿,见沈蔽日连眨眼的时间都间隔的很长,知道这样熬下去会伤了根本,便开口道:“你就是云深吧?我是天霖的父亲。”
他的声调沉稳,是军人常年历练出来的底气,如一道洪钟撞进了沈蔽日的耳膜里。
其实沈蔽日并非不知外情,他看着像是魔怔了,但这几天来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想理会,不想再把心分出去了。
他只想等着俞天霖醒来,只想这个人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只想抱紧这个人,说一些平时说不出口,却早已铭刻在心头的话语。
他缓缓看向了俞长儒,终于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伯父您好。”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开过口,他的嗓子都哑了,这句话说得喉咙像刀割一样痛,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俞长儒给他倒了杯热水喝,待他缓过来了才继续道:“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这几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这样守着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他醒来了只会难过。”
沈蔽日双手捧着玻璃杯,杯壁将暖意渗进他的掌心里,就像俞天霖在牵着他。他低头去看杯里的水,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到了,眼前又有点模糊了。
他没有回答,但脸上痛苦的情绪一览无余。俞长儒又打量了他几眼,道:“听洪逸说,你母亲来看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了。你们的事,她是不同意的吧?”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触动了的心弦。那凝在眼眶中,一直将落不落的泪滴“啪嗒”一声滴在了袖子上。尽管是稍纵即逝,俞长儒还是看到了。
沈蔽日把头低得更低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点了下。
俞长儒道:“天霖的性格我最清楚,我现在问你,是否还和之前一样非他不可?”
这问题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提出来,着实唐突了。可事到如今,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比俞天霖更重要了。纵然面对的是俞天霖的父亲,他还是抬起头来,坚定的道了句:“是。”
俞长儒一改方才的温和态度,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你和他在一起,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他若为了你终生不娶别人,你也能为了他放弃后继之事?”
这一次沈蔽日的回答比刚才更快了。他放下玻璃杯,当着俞长儒的面牵起了俞天霖的手。
他的左手无名指和俞天霖的左手无名指上各戴着一个戒圈。
那是俞天霖当年在南京时亲手刻的,打算送他。当时为了这两枚戒指他们还大吵了一架,差点错过了彼此。后来俞天霖又送了一次,只是因为戴着太惹眼了,他便收着。但这一次俞天霖重伤昏迷,他让松竹回去,把那两枚戒指都取了来,戴在了各自的手上。
这一个指环对他而言已不是当初那么简单的寓意了。似乎只要让俞天霖戴着这个戒指,他就不会失去这个人。
俞长儒自然看到了那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沈蔽日咽了咽嗓子,尽管还是沙哑的,说出来的话却已经能听清了:“伯父,天霖是独子,我是长子,我们都有必须要尽的家庭义务。可那是在我们还能接受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的喉咙酸痛难忍,眼里的东西几度想要奔涌而出。但他仍然极力克制着自己,仍然恳切的望着俞长儒:“任何一位父母都不愿接受自己的儿子去喜欢男人。所以我们也试过想要离开对方,想要结束这段感情。但是真的很难。伯父,看他为了救我差点死在我眼前,那种绝望你可能感受不到,但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沈蔽日闭了闭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陈六从俞天霖身后探出来的那一幕。
那一夜惊心动魄的大火,那染红了他双眼的鲜血,把他的心扯的就像被撕开了那么痛,那么恐惧。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当时的感受,他害怕一开口就要崩溃了,就又要让所有人失望了。
原来他是那么的脆弱不堪,那么没用。原来他根本什么也不想承担,不想去做那个能扛起全家的指望,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儿子。他只想躲在俞天霖的臂弯里,去感受那个人为他撑起的,只属于他的天地和自在。
他把脸埋进了俞天霖的掌心里。
他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也没有再抬头看过俞长儒。
他甚至连俞长儒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维持这个姿势到腰腿都酸麻了也不想放开。直到身体累出了幻觉,仿佛感觉到了俞天霖的指尖动了动,拭去了他眼角的一颗泪。
他抬起头来,想要去洗一把脸清醒清醒。然而这一眼望去,却让他瞬间崩溃了。
这么多天了,一直闷在心里的苦和痛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那个支撑着他,纵着他做任何丢脸的事的人,终于又睁开了眼睛,终于又笑着看他了。
俞天霖刚刚醒来,本该马上去叫医生的,他却激动地坐到了床上,捧着俞天霖的脸就吻了下去。
俞天霖的脑子尚有些混沌,都没反应过来眼下是在哪里,是什么情况,就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也被他的泪糊了眼睫。
等到他亲不动了,搂着自己的脖子在喘气的时候,俞天霖才去抱他的腰。
这一摸就皱起了眉:“我到底躺了多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蔽日抬起头来看他,清润的眸子里盛着千言万语,然而激动地说不出来,只能将一切思念又化为了唇齿间的缠绵。
俞天霖从未享受过他这样的主动,即便是刚醒来,也被他撩得动了情。手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揉着,把他胸前的扣子都解开了。
他主动跨过俞天霖的腿坐着,又一次俯来要吻,结果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他俩条件反射的转头看去,门口站的人正端了碗热粥,脸色好不精彩的看着他们。
沈蔽日惊得马上就要下去,俞天霖却搂紧了他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按,对俞长儒笑道:“爸,你怎么来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