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严师的权威,林总和小徐总在她面前都矮了半截,摆出一副悉听教诲的模样。
两人只道林雁行闯祸了,林总甚至把装赔偿金的卡都揣兜里了,原以为是把姑娘肚子搞大了,或者打架把人眼睛弄瞎了之类,结果听说只是上课睡觉,不由得面现喜色。
张老太怒道:“林雁行爸爸,你松口气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林总连忙摇头,“老师您批评。”
张老太便掰着指头一项一项说林雁行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对高考不重视,篮球训练占用正常学习时间,上课睡觉,成绩退步等等。
林总越听越觉得自己真生了个好儿子,一点儿纨绔子弟的习性都没有,比自己当年强多了。
张老太说完了,总结:“林雁行爸爸,你的孩子在高二下学期这个关键阶段出现了这么多问题,作为家长你该反思了。”
林总说:“是是,好好反思。”
张老太问:“林雁行平常的教育是谁在抓?”
林总说:“我在抓。”
张老太苦口婆心:“那你要负起责任来。高考是人生的重要分水岭,虽然像你们这样的家庭,孩子的出路绝不止高考这一条,林雁行出国读书的几率更大,但关键时刻让孩子搏一搏,拼一拼,在高考赛场上与所有同龄人公平竞争,对孩子的人格铸造是很有益处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林总诚挚地说,“张老师,您说得有道理。”
二人又就林雁行的补习问题交换了意见。
张老太说:“我作为班主任,一向不建议学生上校外补习班,因为那些所谓的老师水平参差不齐,万一碰到经验不足的,就耽误了孩子。但在校内,我建议让林雁行和他同桌结成学习对子,互帮互助,你们家长觉得怎样?”
林总说:“我们家长当然没意见,但是等林雁行回来我得问问他,毕竟他大小伙子了有自尊心,可能并不是……”
小徐总打断:“同桌?陈荏啊?”
张老太点头:“是陈荏,你见过?陈荏是我教学生涯中见过的进步最快的学生之一,从高一入学的班级倒数,到现在的年级前列,跨越不可谓不大。他最显著的优点不是成绩,而是性格,坚韧沉静不浮躁,和你家孩子能互补。”
小徐总便对林总说:“不用问了,让林雁行和他结对去,你儿子在这件事上别说自尊心,脸都不要。”
“??”林总不解。
张老太又坐了十分钟,连一口水都没喝就走了,她还要赶回去巡查晚自习。
林总和小徐总追在后面又是给她递果盘,又是要开车送她,都被她一一拒绝,仍旧骑着小破自行车往学校去。
湖畔别墅区树林茂密,入夜后衬托得路灯幽暗,林总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在林荫道上骑行,便和小徐总开着车慢慢跟在后面,用车灯为其照路。
张老太初开始还寻思后面那车怎么一直不超过去,直到上了大路,那车停了,才知道是林家送她。
老太太笑了一下,心想这家儿子老子倒是很像,坊间传说高冷难以接触,其实挺和善,林雁行也是好小伙,可惜太贪玩。
老太太背影消失后,林总坐在车上骂小徐总,说:“让你好好抓林雁行学习,你怎么不负责任?”
小徐总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怎么能学班主任的腔调?这孩子是我生的吗?是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我他妈给你管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他妈自己管过一天吗?”
林总说:“行行行,我生的,我生的总行了吧?让你管你就管!”
小徐总说:“林战涛我真不在你这儿干了,我回家开火锅店去,你来我绝对不打折,油碟都给你撤喽!”
林总发动汽车掉头:“走,回家吃水果。”
第二天林雁行就和陈荏结成了对子,小徐总猜得一点没错,林雁行听说此事后非但光速答应,连组合名称都想好了,叫“陈与落雁”。
“陈与落雁”作为学习小组只存在了半天,这半天中林雁行做了半套管老师的题,陈荏帮他讲了两个难点。
到了下午第四节体活课林雁行就叫不回来了,他要练球。
陈荏暂时无事便跟他去,反正也很久没看他打球了。林公子最近的生活重心就是篮球校际赛,就算天王老子和他结对,也得迁就着。
可是进去篮球馆容易,出来难,球队教练一看见陈荏就两眼放光,扑过来抓着他不放。
十一中篮球队有个职务,叫做“队务”,即打杂的,通常由教练挑选勤快的低年级男生担任,打杂打得好可以优先入队,但自从寒假后老队务退出后,因为没人愿意干就一直空缺着,都三个多月了。
教练姓朱,他早就听说林雁行有个心思细腻、吃苦耐劳的学霸同桌,只恨无缘相见,今日一见,倾心不已,非要把他留下来当队务。
陈荏不同意,朱教练便找到了张老太,花言巧语一番,表示借用此学生到球赛结束也是好的。
老太太哪里知道里面的关节,对陈荏说:“你和林雁行是结了对的,要对他负责任。磨刀不误砍柴工,他练球时你在边上读单词,他能听见,你也背了,不是两全其美嘛?”
陈荏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朱教练抢亲似的架走了。
陈荏已经高二快高三了,享福的年纪,却因为张老太的一个错误决定,被迫当上了高一学生专属的勤杂工,空降在垃圾成堆、恶臭扑鼻、乱到下不了脚的篮球队更衣室和器材室。
林雁行听说此事,惊喜过望,万万没想到如狼似虎的朱教练会给他当助攻!
如今他和陈荏不但是对子,还是队友了!
他立即想到了突破窗户纸的方法:体育器材室——尤其是器材室的垫子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伟大的小簧书已经教学过成百上千次!
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陈荏的性格,陈荏是那种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到底的人,而且一点不惜力。
前十分钟他还在大骂“你们这群只知道糟蹋,老子才不帮你们打扫”,十分钟后已经抓起了抹布和拖把,口中念叨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林雁行原本打算趁他收拾垫子时把他扑倒酱酱酿酿,结果观察两天后反过来劝说他身体要紧:“荏哥,差不多就行了,你晚上又不在上面睡觉。”
陈荏满头大汗,指着门:“你给我滚出去,不要用穿鞋的脏脚踏上我的地盘。”
“……”林雁行说,“哥,我得进门换球裤啊。”
陈荏说,我刚拖了地还没干,你就在走廊换。
林雁行说:“那全校都能看见我内裤了,我后边跟着一大摞小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荏命令:“那你爬过来。”
他说这话时板着脸,眼珠子黑如点漆,像两个无情的枪口,头发因为出汗而全部往后捋去,露出金属般光洁的额头,左手拿着条细绳(谁的跳绳),右手拄一长棍(坏了的拖把柄),赤着脚,校裤挽到雪白雪白的大腿上。
突然他狠狠地扬起绳子往地下抽了一鞭:“林雁行,就他妈你柜子里最脏,我他妈一下摸出四十多双臭袜子来,你是什么人啊你?!”
林雁行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卧槽,我老婆这风情!
太劲儿了,我在小簧文里见过!
这叫那什么调……调……S什么什么……BD……
总之调我吧!
他还没来得及膝盖着地,就听身后张磊磊扑通一声跪下了:“荏哥!我柜子里也有袜子,我错了!”
林雁行勃然大怒,杀人的眼光转向张磊磊,心想我和我媳妇儿调情,你他妈瞎掺和什么?
陈荏疲惫地招手:“都爬进来,自己去柜子里拿,下回别这样了,都长蘑菇了……”
林雁行一脚就把张磊磊踹翻了:“滚,让你脏了荏哥的手!”
张磊磊不服气:“我才塞了七八双袜子,你丫四十多双呢你说我?”
林雁行说:“我不一样。”
张磊磊问:“你哪儿不一样?”
林雁行心想我……我香宝宝啊,我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