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躺在船板上,这一次却躲不开。他往常只见这小姑娘沉静,想来怕引起父亲伤怀故将悲伤藏匿来,这般酣畅哭上一次,倒未必是坏事。因此,他伸出手拍拍周芷若瘦削的肩膀,喃喃道:“哭吧,哭个痛快。”
良久之后,周芷若才收住哭声,撑起胳膊坐起身来。她睫毛上犹挂着泪珠,眼眸中水雾盈盈,雨后梨花一般,煞是凄楚。她抹去粉颊上泪痕,才发现自己这番哭泣却将赵禹衣衫弄得凌乱湿透,俏脸登时变得羞红。
赵禹翻起身来拍拍衣襟,正欲说句话将尴尬掩饰过去,却看见岸上周船夫正远远走过来。
回到船上后,周船夫见女儿眼圈红肿,赵禹的前襟还凌乱犹有湿痕,眼中便露出狐疑之色。
赵禹这刻却不好解释什么,晓得讲的越多反倒成了掩饰,便在周船夫古怪的目光中缩起脑袋,窝进船尾处。
周芷若都不知该怎样跟父亲解释,只站起来接过父亲手中菜蔬,回到船舱里。
接下来几日,周船夫审视的目光不时飘向赵禹和女儿。赵禹还倒罢了,他却发现女儿望向赵禹的眼神中多出一些讲不清的意思,他心情难免黯淡几分。
周船夫历经世事,明白赵禹对他父女而言,不过匆匆过客。几日相处下来,他都觉这少年年纪虽不大,但性情直爽,心肠也不错,武功又高,是个好少年,然而与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这话,却不好与女儿讲起,所能做者,唯将船速放慢再放慢。原本四五日的船程,行到第七天,终究还是到了分别之际。
眼见船离岸越来越近,周芷若小脸越发绷紧。她都不清楚自己心中对赵禹到底抱有怎样情愫,只是一想到分别将至,心里便疼得很。
感觉到船上气氛有些凝重,赵禹张张嘴要叮嘱周芷若好好练武功。话还未出口,却见江边芦苇荡里突然蹿出一道人影,疾冲而来,似要抢登上船。
他心中一紧,抢步上前,待那人跃上船时,便骤然劈出一掌。
那人立足未定,全然招架不住,陡地倒栽出去跌入江水中,只是肋下夹住一物遗在船上,却是一个小小男童。赵禹回转头,对脸色剧变的周家父女说道:“你们去舱里躲着,外面有我!”
他拎起那男童走到船尾,见落水那人是个虬髯大汉,正在水中奋力挣扎。见赵禹竟要将男童丢入水中,疾声喊道:“壮士留情……”
这一喊登时泄了气,虬髯大汉复又沉入水面下。
那男童在赵禹手掌中挣扎,惨厉叫着:“不要、不要杀我常叔叔……”
赵禹正欲喝话,忽听身后有声响,转身一看,却是周芷若又从船舱里钻出来。似是听到那孩童凄惨声音,心中不忍,望向赵禹的眼神中带些哀求。
赵禹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恼那虬髯大汉贸然闯上船太过无礼,故而做个姿态教训他一番。见小姑娘目露不忍,便将哭号不止的男童丢进船里,然后将船尾一根绳子踢入水中。
那大汉爬上船来,顾不得浑身湿透,先将男童拥进怀里,才对赵禹抱拳道:“在下行事莽撞,惊扰到少侠,还望勿怪。”
赵禹方才虽将这壮汉一掌劈入水中,但都试出壮汉颇有武功功底,见他行事这般仓皇,都猜到应不是什么好路数。若在往常,他都不介意与这壮汉谈上几句,只是此刻周家父女都在船上,不好让他们冒险,便冷声道:“你现在即刻下船去,方才事我不计较。若流连不去,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壮汉面色一滞,神色登时黯淡下来。方才赵禹一掌掌力浑厚,哪怕他完好时都稍有不如,此时又身负重伤,更决计不是对手。他低头思忖片刻,然后将男童往前一推,说道:“在下死不足惜,只是求少侠带上我家小公子。可怜我家主公大事未竟,只留下这一点骨血……”
赵禹听这壮汉语调悲壮,竟是一个难得好汉子,便问道:“你是什么来路?准备要去哪里?”
那汉子回答道:“在下袁州常遇春,护着我家小公子由信阳南下,一路被鞑子官兵追杀……”
赵禹听到“袁州”这词,脑中灵光一闪,忽的记起那日李纯所言,开口问道:“你是明教周子旺的部属?”
那壮汉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急道:“少侠也听说我家主公名号?”
赵禹原本就想见识明教中人的风采,却不想在这般情况下被他撞见。正思忖之际,周船夫都走出船舱,或是有感于常遇春的忠义,或是感怀身世,虽然脸上犹有惧色,但还是开口道:“既是往南去,我倒可以捎上你们一程。”
常遇春听到后,神色大喜,正欲开口道谢,却听赵禹断然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