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是寒门吗?叫个什么好!”
立刻便有人骂他。
这人坏归坏,脑子倒转得不慢,“痛啊!达观兄,你踩到我了。”
陈现:“......”
且说凉亭中,当那个声音说出这句话时,虞预的脸顿时不加掩饰地一垮。
他身为朝中高官,又以中正官的身份来此,居然被人当众驳了面子,能不生气吗?
但真正让他愤怒的却是他即使被气炸了,在此时此刻,也对此人无可奈何。
士族与寒门的界限,不是他虞预一个礼贤下士就能弥合的。
他认得说话之人乃是上虞魏氏的一个子弟,魏博。
以上虞定品雅集的规矩,魏博这种维护士族特权的话必将得到大多数士族的支持。
他若是以此驳斥此人,定然招惹众怒。
只有背叛阶级的人,从无背叛利益的阶级。
哪怕他此刻拥有中正官的权力,也没有办法将这个士族子弟打入下品,因为那更是士族不容冒犯的特权。
虞常侍面沉如水,他身侧的张恪谢安二人,居然默契地神色如常。
自打王悦故去之后,张恪便已经定下了在力量足够强大之前,暂时不跟士族正面冲突的策略。
这个士族子弟的突然发难,也不是不可接受。
只是这个感觉有些奇怪罢了,传出去听起来就像是:张恪因为先迈左脚而被赶出凉亭?
至于什么羞不羞辱的,人生长着呢,两世为人的他看得很淡。
于是,他正要开口向虞预说自己不用进去,却听得旁边响起一声气愤的回击。
“凭什么不能进,我家小郎君人称江左卫玠,诗才天下无双,何尹都开口称赞了!你算老几!”
正是背着小竹箱,愤愤不平的柏舟。
一直从容淡定的谢安瞬间脸色一变。
虞预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来,指着柏舟,“你是谁家的奴仆,怎么没有半点规矩,还不赶紧向魏郎君道歉,此事就算揭过,如若不然,要你好看!”
魏博却面色阴沉了起来,他素来心胸狭隘,方才突然发难,固然有维护士族特权的想法,但更多的,是看见张恪那副众人焦点的模样不爽。
区区一个寒门,凭什么一副嘚瑟的样子。
刚才这个张氏奴仆跳了出来,他正大喜,可以借机好好羞辱一番张恪,没想到却被虞常侍这个老狐狸先一步定下了调子,让自己的算盘落了空。
谢安点头沉思,嗯,又学到了。
张恪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一瞬之间的凶险,感激虞预的同时,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想起王悦的告诫,想起世道的险恶。
他转过身,看向柏舟,率先瞧见的,却是青龙凝重的眼神。
像是在苦苦劝说,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轻轻喊了声,“柏舟。”
柏舟却破天荒地没有应他,而是忽然转过去,朝着魏博恭敬道:“柏舟言语无状,冲撞了郎君,请郎君勿怪。”
魏博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虞预怒喝道:“秉德!让此间仆役都退开,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秉德,是县令冯尚的字。
冯县令立刻带着众人将仆役驱散到一旁。
还别说,场中的确空旷顺眼了许多。
张恪看着柏舟被青龙扶着退开,心中涌动着一股给这位魏家郎君拉清单的冲动。
他平静地转过身,看向魏博。
魏博无奈,只好掏了掏耳朵,“奴仆之人的道歉,听了污耳。”
说完,挑衅地看向张恪。
陈现站在亭外,瞧着魏博心生敬仰,实乃我等反派前辈也!
谢安移步到张恪身边,看了他一眼。
张恪回他一缕微笑,平静道:“无事。”
虞预重重一咳,朗声道:“都别闹了,这是朝廷大典,成何体统。”
众人瞬间屏息,就连魏博这等士族弟子也不敢再胡闹,心知中正官要出题了。
虞预看了张恪一眼,见他神色依旧从容,不见悲愤,心中暗叹一声。
环视一圈,他朗声开口,“《毛诗》有云:【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何解?”
话音一落,许多道目光都投向魏博。
只见魏博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双拳紧握,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