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胡笳紧紧抱着自己娘子,感受着自家娘子身上不住的颤抖,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张恪敏锐地抓住了青龙话语间的名字,越石公?
越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还是个大人物,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青龙双手将软剑捧在手中,“吾父乃越石公帐下亲卫,随长史温太真来江左劝进,若小娘子乃越石公后裔,请务必告知,吾将舍命护小娘子周全。”
张恪猛地想起越石公是谁了。
刘琨,刘越石!
闻鸡起舞的刘琨,孤军镇晋阳的刘琨,一曲胡笳退万敌的刘琨!
但即使这样,他听了青龙的话,却依然有点......吃醋。
明明是我先......
他的目光看向那对主仆,莫非真是刘琨的后人?
却见那俏丽女郎闻言呆呆愣在原地,扶着她的婢女却蓦地嚎啕大哭,“小娘子,我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俏丽女郎抿着嘴,强压着激动,幽怨地看了婢女一眼,这下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她自流浪江左以来,虽日日担惊受怕,但从未有过要以自身身世谋求安定的想法。
父祖的经历和到了江左之后的见闻,她早已明白,这些士族都是只为逐利、吃人不吐骨头的虚伪之辈。
这身世,固然能得一时之安定,却几乎一定会被人所利用,甚至坏了父祖之清誉。
但现在,确是隐瞒不了了。
既然如此,她倒也洒脱,直接自陈了身份。
正是刘琨长子刘遵之女,名叫刘惜。
喜得青龙登时下拜,让张恪不禁对古人这种代代相传的主仆观念深深不解。
刘惜心中明白,青龙尊重她,那是因为沾了父祖的光,也因为青龙是个好人。
所以没有拿捏什么架子,立刻惶恐地将青龙扶起,说着还需要仰仗青龙庇护的话。
青龙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题的关键,扭头看着张恪,破天荒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小郎君,你看?”
“现在想起我了?”张恪翻了个白眼,让青龙心头顿时一惊,当初王悦离世,他可是在王悦的病床前发下过毒誓,要终身听命于张恪的。
张恪看着刘惜和身后的婢女,一个镇定,一个忐忑,心性高下立判。
刘惜也在凝望着这个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之人,风姿飘逸,身形潇洒,一双眼睛仿若深潭,让人忍不住沦陷其中。
她便这样看着,直到瞧见这个男子展颜一笑,如冬雪消融,如春风十里,耳中听得他清朗的声音,“忠义之后,何堪沦落,既见之,自当全力庇护之。青龙,你做得很对。”
刘惜终于浑身一颤,再顾不得那些防备,瘫软在了胡笳的怀中,整整数年的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殚精竭虑地保全性命与清白于乱世,似乎终于能得一分安稳。
虽然这个安稳还不知道到底如何,可终归有了念想。
山林中,主仆二女相拥而泣,听得硬汉青龙都潸然泪下。
张恪也在一旁默然无语,从八王开始的乱世,多少英雄豪杰葬身其中,而在史书未曾触及的茫茫大地,又有多少凄凉和残忍,在陆沉之后的神州时时发生。
杀一人,是鲜血淋漓,杀百千万人,便只是数字和史书一笔了。
山林静默,秋风不兴,沉重的气氛在林间酝酿,直到被一阵喊杀声打破。
寨门口,奔出十余个身影,各自带伤,狼狈逃窜。
在他们身后,凌灵戚等人也各有小伤,正提着花式武器追杀。
山寨的大门向来不会修在四通八达之地,这寨门口就只一条小道,所以,这帮人好死不死,就正冲着张恪等人过来。
青龙看了眼张恪,“小郎君,稍安勿躁。”
然后又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刘惜,“小娘子,借剑一用。”
说完,将手中软剑一抖,冲向了那帮山贼。
只见一抹青风刮入了逃亡的山贼群众,寒光过处,人人倒地。
不过刹那,在左右两边人的目瞪狗呆中,青龙轻轻唾了一口,“呵!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