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谧来到场院上检查已经制作完毕的火炮,普超自然是个陪同,自觉心虚,还一直解释。
王谧挥挥手,止住了他。
“普匠作,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用再提了。”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原本就是我的失误,我早就应该把钱都给你们送来,还得一直关注将作坊这边的用度情况,都是我没做到位,才让普匠作你为难的。”
“这样一想,桓老爷子也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我们该感谢他才对。”
普超尬笑了几下,他总是觉得,王谧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是咬着牙的。
感谢他。
感谢他八辈祖宗!
因为时间紧急,工匠们日夜赶工,很多火炮草草做好,就堆放在这个中央的场院上,也没工夫再管理。
幸亏最近的天气还是很给面子,秋风送爽,难得的凉爽干燥,是晾晒火炮,保存火药的好时候。
“况且,普匠作也不必担心,我吃不了亏。”王谧起身,拍拍两手的灰尘,笑着说道。
普超抚了抚胡须,不甚了解。
对于制作这些新兵器,普超虽然也是很感兴趣,但照实说来,对这些技术,还是一窍不通。
其中的那些弯弯绕,更是想不明白。
王谧当然要给他指点一二了。
“桓老将军到底还是心急了些,我虽然答应把火炮分给他一部分,他也确实是拿到了不少实物。”
“但等到这些兵器正经启用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其实他还有好多事项都没弄清楚呢!”
“火药易受潮,一旦受潮就会影响使用,出现很多空包,关于火药和火炮的保存方法,普匠作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桓老将军吧。”
普超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确实还没来得及说。”
这倒也不是普超他故意留一招,实在是那桓老爷子占便宜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四六二十四,就把火炮抢走了事。
关于那些保存和使用的注意事项不过是囫囵吞枣,听一听了事,完全没有入脑。
现在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没有仔细叮嘱过。
“可是,这一路上,从京口到荆州,是肯定要经过水路的。”普超猛地想到了这一点。
水路当然是免不得的,桓老爷子的个性,肯定不会把事情想的那么周全。
再加上占了便宜,都要美上天了。
还顾得了这许多?
依他看来,等到一批又一批的火炮全都到了位,能有一半可堪使用就不错了。
算来算去,桓老将军的这笔买卖做的实在是太亏了!
待到他发现这些火炮不堪使用,也为时已晚,他能追究谁的责任呢?
普超怨不着,人家本来就没想给他,是他自己软磨硬泡。
至于王谧,就更是不可能啦!
明面上,王谧可是对这几次的交易毫不知情呢!
相比之下,到底还是京口距离建康更近些,这要是在现代几乎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虽然水路也挺方便,但是走陆路也不是不行。
为了火药的效用,王谧早就已经嘱咐官兵,运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走陆路。
多浪费一点时间不打紧,千万不能让火药被打湿。
苍蝇再小也是肉。
更何况,将作坊里的兵器存量虽然达不到王谧的要求,但拼凑一下,还是可以装上几车的。
正当王谧忙着往自家搜罗好东西的时候,将作坊牌坊的旁边,忽然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只见那人穿着缯布的衣衫,一身的打扮,从上到下都体体面面的,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的书童、长随似的。
他眨动着灵活的双眼,仔细的盯着王府马车的动静,看着一群人搬着各种箱子,又上又下的。
连连点头,还不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最后,当王谧和普超开始送别寒暄的时候,他便看准了时机,悄然离去……
…………
转眼间,王谧的车队晃晃悠悠的,还没有赶回王府,同一条街上,陈郡谢府上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主公,一点没错,我全都看到了。”
“王侍郎又去将作坊了。”
“而且,他们从将作坊里带走了很多东西,都是放在箱子里的,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我也没看清。”
大白天的,会关注将作坊这样的冷衙门的人,整条乌衣巷上,恐怕除了王谧也就是谢安了。
谢安倒也不是主动关注将作坊,他只是在关注着自家的孙女婿每天都在干什么,顺便也跟到了将作坊而已。
“那里面都是兵器。”
“之前稚远已经告诉老夫了。”谢安抓着一把鱼食,抛到了池水里。
顷刻之间,随着鱼食落入水中,一群鱼儿就迅速挤到了一起,争相夺食。
“真是些没出息的东西!”
谢襄愣了愣,也不知道主公在骂谁,总不会是王小郎君吧。
“主公,既然王小郎君已经开始在运兵器,那应该在城里也待不了多久了吧。”在谢安身边多年,又有一颗聪明的脑袋瓜,谢襄对谢安的心思揣摩的还是很透彻的。
谢安回过身,把剩下的鱼食交给谢襄。
笑道:“这个小子,真是一时一刻都闲不住。”
“和老夫的性情,完全南辕北辙。”
从年轻的时候开始,谢安就是清静疏懒的那种个性,经常隐居,偶尔聚会,清闲度日就是他的最高追求。
可是,王谧却完全不同。
他虽然年轻些,但是朝气蓬勃,整天里热爱没事找事。
谢安回忆当年,就是他年轻的时候,那个精神头也无法和孙女婿相比。
“主公,趁着王小郎君还没走,是不是见他一面。”
现在王谢两个家里,就属谢安的辈分高,权势大。
此去京口,王谧是要干大事的,在作大死之前,再怎么说,也应该和大家长打一个招呼。
谢安却并不着急,只笑道:“不妨事。”
“那小子要是会办事的,自己就会来,他要是不来,老夫也不会勉强他。”
送行什么的,其实谢安并不是很在意。
他在意的是,王谧真实的性情。
某人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想挑头打仗,一定不会忘记谢安。
要和他提前打招呼的。
什么时候离开建康,到了京口到底都干了什么,其实谢安并不关心。
年轻人,有抱负,有干劲,他是支持的。
虽然王谧不是他谢家的人,但也是南边的顶级世家了。
他们世家子弟之中,每一代也要出一两个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才。
他已经看准了,也下了注。
王谧这小子,他是看好了的。
既然是自己看中的人,那就应该给他空间,让他放开手脚做事。
应该说,既然把北府的兵权交给王谧,谢安就会对他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有那么一个限度的,只要王谧不超过那个限度,他做的事,谢安都会默许。
但是,关键时刻,瞬息之间,他还会想起谢安吗?
他还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吗?
这才是谢安关注的焦点。
一旦王谧孤军出征,把他老头子扔到了脑后,那谢安可就不会饶了他了。
现在嘛,就看他自己的心意了。
换句话说,孝顺的,就知道要来看看。
不孝顺的……
算是他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