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鹤凝她半响,眸中意味更浓了些。
这消息,她昨夜便已经收到了,怕是今日一早,才从宫里散出来的罢,可若是老夫人要递来给她知,为何又轮得到宁知来自己跟前说?
“我知道了,今日身子不适,便不去向母亲请安了,劳烦宁知姑娘递安。”
将笼罩于眉梢的打量尽数散去,沈知鹤漓了抹笑,她妆发已成,鬓发缠金玉,珍珠明月珰,是耀耀光辉。
宁知起身,被沈知鹤那抹笑耀得怔了怔,旋即低低回了个笑,便告退了。
“这个宁知,最近来咱们蒹葭院的次数也忒多了些,就爱讨好您”
莺儿瞧宁知背影,见她出了阁才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她倒也没说错,自孟靖怀出征讨伐后,宁每日都寻了不少由头来蒹葭院见沈知鹤,侍婢小厮们私下里都说,宁知讨好得这般勤,倒是像媵妾讨好主母似的。
沈知鹤捧着手炉起身,在几步处的案边坐下,莺儿打开那食盒,取出里头那四方牛乳酪酥,再拭干净那筷箸,才奉到沈知鹤跟前。
“既是知晓主院那边什么心思,我们行事才要更稳妥,”沈知鹤望了莺儿一眼,挑了挑眉,“你这张嘴,是要好好锁起来了。”
莺儿瘪瘪嘴:“您惯爱取笑我。”
沈知鹤眉梢的愁绪淡了些,她执了筷箸取半酪酥入口,不消半刻,甜香已散绕鼻翼。
这个宁知,心思是真的深,只是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
名声上便落了不好。
沈知鹤举帕拭去唇边酥渣,掀起眼皮瞧见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帖子,眸光定了定,终是瞟了莺儿一眼,不疾不徐开口:
“去回了恭王府的帖,我午后会去赴宴。”
莺儿应声,领了帖子向外走去。
沈知鹤又用了几口酪酥,到底腻得慌,饮了备好的热茶才散去些腻意,她起身,目光落在床榻边上不动。
半响,见阁内无人,沈知鹤步伐稳稳,落了塌边的云帐,取出腰间的那物,抽出床榻下随嫁来的物件,在最低下找出那个小小的锦盒,轻轻开了锁。
里头是张泛黄的半旧纸张。
沈知鹤那远山眉下的杏瞳一瞬收缩,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瞬间从最底下涌出。
她从前不谙世事时,亦是一等一的娇女,只识得风月无边,秋水情长,也晓得这世间人心不古,千回百折。
可沈知鹤自以为解了几局诡谲黑白,殊不知世间蝎毒,远胜黑白之间。
当年那个满空星辰的夜晚,沈知鹤被沈相唤进了书房,交由自己一个锦盒。
她诺诺颤着手,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那张纸一展开,却是将她虚构的美好尽数震碎。
“知鹤,这是你的命。”
沈相对她说了很多,沈知鹤都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最后的一句,也是后来每夜梦回,她最痛苦的记忆。
昨夜她做的噩梦,不是旁的,是梦见了孟靖怀在云奚遇袭。
梦中的男儿胸口正中毒箭,脸上却是熟悉的笑,对着她:“阿鹤,别怕。”
我能护你周全。
他总是这样说。
柔荑将半旧的纸张捏紧,而后,有滴泪滑落,落到了其上,一瞬便化作了水花。
沈知鹤紧咬下唇,面上赫然是两道泪痕。
她以为自己能一直守得住心,可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颗心,早在当年兰若寺一见,早在后来众多偷溜出沈府去见孟靖怀的日子时便已落下了。
那纸张上,只有短短七字——
孟家子,疑秦氏儿。
是足以翻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