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探迷茫地被送出院中,王壮实手里拎着锅盖,回头看了看那两人,莫名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抛在脑后,招呼人来端碗分肉。
邵光誉低声和应承安说:“以后遇事……是不是还可以求助雁探?”
应承安虽然已经吃饱喝足,闻着锅里传来的炖肉香,不知为什还生出了点馋意,便探手拿了两个碗塞给邵光誉,让他分了肉来吃。
邵光誉去讨了肉走回来,却不把碗递给应承安,而是先试了一口,确认无毒了才交给应承安。
“若做什么出格事,还有人帮忙隐瞒,”应承安端起碗,含着笑意接上了邵光誉的话,“细论起来,伯劳官与雁探当属一家。”
邵光誉被他的义正言辞震惊,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起了碗中的肉。
如应承安所料,直到日暮时分,户凭才从亭台上下来,带着雁探离开户宅,徐荆则成功地留在了户察身边,与他称兄道弟,拥衾唤美,好不快活。
这位谋臣在追随宿抚的诸多心腹中算是出身上乘,因此交往也广,与不少世家子都有书信往来,户察也算其中之一。
两人在信中谈论过沅川形式,徐荆断定不出十年,沅川诸世家中必出一人谋求一统,户察则笑他天真,不相信他的判断。
如今事实证明徐荆所言非虚,自然对他多了一番信服,也肯透露些言辞,向他抱怨蔺自明在沅川倒施逆行。
徐荆知道需得让户察把恐惧与后怕发泄出来,耐心听他倾吐,却没怎么把这些抱怨放在心中,只想:千万别叫怀义王看到我。
应承安从屠毅那得知徐荆曾向宿抚求娶清和公主应承婉时,曾拎着宿抚的剑将徐荆劈头盖脸地胖揍了一顿,徐荆心虚,生受了这一顿揍,被抬出宫门时不得不遮住青肿的脸,好几天没能见人,对应承安的护短印象深刻。
然而应承安既然有心与宿抚一争利,怎么可能放过户察这么一条上钩的,触手可及的鱼,自然早早遣了人来探听。
此人含笑攀上徐荆膝头,红唇间衔着一柄酒壶,作势为他斟酒。
且不说这位伯劳官要如何回禀应承安,户宅另一侧,应承安暂居的院落中,一条飘逸黑影无声攀上墙头,裹了数圈麻布的手掌轻轻按倒立在墙上的碎瓷片,手臂肌肉绷起,发力一跃而过,轻飘飘地翻过院墙,落在了院中。
他着黑衣,手掌、脖颈与脸面都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浸着寒光的眼眸,腰间佩刀,虽然尚未出鞘,却透着股森森寒意,看起来像个杀人不留行的刺客。
他确实也做过类似的事,杀了一个禁卫,在应承安咽喉上留下一道细长疤痕,还有几包补骨脂。
诸略一落地就伏,将身形藏在种在墙角的竹丛后,不动声色地抹开佩刀上的搭扣,指腹按住刀鞘,视线再次戒备地扫向院中人手分布。
应承安住进户宅时身边人手寥寥,那几个雁探不足为虑,能与他有一战之力的只有被应承安带在身边的邵光誉,但他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杀人,只要避过宿抚的耳目就足够。
诸略从墙头落下时已经看清了院中共有两人,都靠着院中树木坐着,一动不动,他又耐心地观察片刻,又发觉还有一人隐在房檐下的阴影中。
这三人互称犄角,足以将整个院落中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诸略有些为难地轻握了一下刀柄,再仔细观察院中三人的位置,突然有所明悟,竟松开佩刀,从竹丛后站起身,大步踏向前走到门前,叩了三下,拱手道:“臣诸略求见陛下。”
以这三人的站位,分明能看到他翻墙而入,却都不做声,也未加戒备,显然是早得吩咐,知晓他的来意。
诸略开口时屋中灯火似乎摇曳了一下,两个守在院中的人姿势未变,但却有血腥气隐约传来。
屋檐下那人迈出来,伸手向诸略索要他身上的利器,露出一张熟悉面孔,正是邵光誉。
户凯在扶风城泄露了行踪,被雁探司捉拿,他本就与蔺自明不合,自然会将他供出,让新皇与蔺氏相互戒备,乃至攻击,才好渔翁得利。
蔺自明自然不肯吃这个闷亏,然而他现在身负通缉,不好寻宿抚交谈,只能来找应承安。
诸略解了佩刀,又弯腰抽出靴匕,摊开手以示身无长物,才被准许入内。
应承安背对他坐在窗边,窗扉半开,不知是哪个雁探的血溅在了窗楹上,还未流尽,一滴滴地往下落,听着叫人不寒而栗。
诸略向前一步,屈膝叩首,口称罪臣。
应承安并不回头,他手里把玩着雁探的青铜面具,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可以扶持蔺氏,只要越、师二氏取户、印两姓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