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得不想到,这或许也是他那位长兄的用人之策,若外有常遇春之功劳,太子元妃在内宫自然要骄纵一些,或许有些事不是长兄刻意为之,但他流露出来的一些感情,给了某些人暗示?
能够坐上太子之位,二十多年,圣宠不衰,古今历史上,真是绝无仅有。
朱棣非但不敢小看这位长兄,且非常忌惮。
“那眼下,你们打算怎么查?”朱棣问道。
方孝孺唇瓣蠕动,最后,他只能叹了一口气道,“容我一个人去问懿文太子妃,将当年的事,问个一清二楚,此事,我未必要给皇上一个交代,但要给九泉之下的建文帝一个交代!”
朱棣简直是惊呆了,他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人居然能迂腐到这种程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是应当的,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
“恐怕皇上还当不起光明磊落这四个字!”方孝孺说完,便朝朱棣施一礼,转身离开。
朱棣愣了愣,他自然是怒火中烧,但想到,这迂腐人活着,至少能帮他解决太子元妃和皇长孙一死的事,且幺儿子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他,不要让人利用了他的名声来成全自己的名声,朱棣暂时忍住了。
我小儿子那么在乎我的名声,我便是为了他,也应当爱惜,不可叫人钻了空子。
谷王一抬头,看到了朱棣满眼的杀意,他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皇上,臣这里,可还有什么吩咐?”
朱棣道,“你且等方孝孺的消息,当年,你应当也听说过,父皇对皇长孙是如何宠爱,想必也是做梦都没又想到,皇长孙竟然会死于非命。”
谷王努力地想着四哥话里的意思,他生怕自己领会错了什么。
朱棣走到了窗前,背着手,“实话说,到了现在,朕都不得不怀疑,当年大哥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大哥正当壮年,身体强健,区区一个风寒,竟然能要了他的命,说出来朕都不信。”
谷王心头一惊,四哥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为了两个死了二十年的人,要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但想到,如今四哥的身份,谷王心头又是一亮,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将吕氏,还有与吕氏相关联的半边朝堂,彻底清洗一遍。
方孝孺匆匆来到了吕氏的住处太子陵,此时,天色刚刚破晓,他在外头站了一回儿,才有吕氏身边的内侍将她领了进去。
行过礼之后,吕氏忙让人搀扶起他来,“没想到,方先生竟然还想得到来看我,方先生几次来,都是与谷王一起,有些话,我也不好和方先生说。”
“不知懿文太子妃有什么事要和臣说?”方孝孺低着头问道。
“这天下,终究再也不是建文帝的天下了,人这一生,我年幼时候,不知道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后来,父亲告诉我,这天下兆民,有几个人能够名列青史?”
“懿文太子妃,吕氏一族,乃宋末名将之后,乃前朝显贵,并非朝中那些久贫乍富之辈,不懂礼数,又为何会把您送进太子府为妾?”
吕氏脸上有些不好看,她这一生,人生最大的污点,便是曾为太子朱标的妾室。但,此时,她已经不是皇太后了,就算是皇太后,她也有诸多要仰仗方孝孺之处。
或许是习惯了,吕氏忍了忍,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父亲将我送进了太子府,告诉我,若我只是一个妾室,将来的史书上,或许连个名字都没有,若我能够被封为皇后,后妃传里将有我的姓氏,笔墨多少,且看我的本事了。”
方孝孺古井无波的心,此时开始砰砰砰地跳起来了,他闭了闭眼,“虽说当年开平王已经不在了,但,蓝玉还在,他乃是战功赫赫之人,元妃乃是蓝玉的外甥女,只要有蓝玉在,娘娘您是不可能成为正妻的。”
《宋刑统户婚》“婚嫁妄冒”规定,诸以妻为妾,已婢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
方孝孺想到了《大明律》,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仗九十,并改正。”
多了“妻在”二字,便给了妾室扶正的机会,若是“妻不在”了呢?
吕氏笑道,“所以,常姐姐她死了啊!那天,我看到她留了那么多血,我害怕极了。常姐姐乃开平王长女,早年跟着奔波,性子泼辣,不知道何为妇德。开平王夫人善妒,常姐姐也常和殿下闹脾气。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当年我有了身孕,便劝着殿下去常姐姐屋里歇息,才有了允熥这孩子,若非这孩子,常姐姐也不会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