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多年,杨氏太了解这个人了,他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既然已经决定追随建文帝,觉得建文帝给了他这一生中最高的荣誉,便必然不会改弦更张。
但,孩子们要活着啊!
她自己也去沐浴一遍,坐在灯下,将儿女们的衣服一一补好,将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照着大女儿的尺码将衣服都改了,她端着灯盏,走到了床边,看到了丈夫熟睡的样子,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杨氏将灯盏放在桌上,她扯了扯衣服,拿起了自己平日里用的枕头,双手捏着两端,朝着铁铉的脸上捂了过去,她看似柔弱,可这一刻,动作非常迅猛,腿一跨,便坐在了铁铉的胸口。
铁铉也是三天没有吃,他被憋醒后,要把人推开,但死活都推不开,杨氏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想到孩子们,她的力气非常大。
铁福安早起醒来,没有听到熟悉的锅碗瓢盆相碰撞的声音,他难免担心,一掀开被子翻身起来,趿着鞋出了门,喊了一声娘,没有声音,他忙到了爹娘的房门口,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声。
铁福安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门,看到了屋梁上悬着的娘的身影。
自行车厂的运转非常好,最近一次的拍卖,一共是七辆自行车再加上十辆自行车,总共拍卖出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税收二十一万六千两交给户部,夏原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沈春鸿双手将账本递给朱高燨道,“四爷,工钱按照最高的等级在发,管事们一天一百文钱,普通的工人一天是八十文钱,学徒开的是五十文。”
朱高燨细细地看着账本,抱怨道,“你有时间还是来附小班上学一学,我实在是看不惯这种账本,我又不会打算盘,先放着吧,我回头夜里看看。”
“是!”沈春鸿说完话,并没有离开,朱高燨知道他必然有事要说,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关于铁铉家的,爷把人交给了小的,小的没有看好。”沈春鸿很享受和狗儿他们一起喊朱高燨为“爷”,和喊“四殿下”是不一样的感受。
这代表着是自己人。
“出了什么事?”
沈春鸿琢磨着,把话说得清楚一点,“次日,说好了让铁福安来做工的,小的专门和门房的说了,谁知,他没有来。小的担心出了什么事,倒也不是心疼那三两银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一问,原来头一天夜里,他爹娘都死了。”
铁铉死了?
朱高燨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只知道他娘是自缢,他爹的话,多半是饿死了,听说小的给银子他家的时候,他爹已经三四天没有吃了,小的去看了,的确饿得不成人形。小的又给了他五两银子,这次是小的贴补给他的,准备给他办丧事,谁知,几日后,小的看到他没来,又去看,他也上了吊,好在,那房主老王婆喊人将他救下来了。”
朱高燨这就想不通了,知道其中必然有隐情,问道,“人呢?”
“小的又去,结果老王婆说他家三天两头横死人,担心把房子的风水给坏了,硬要将他兄妹几个撵出来,小的说了几句,又给了二两银子那婆子,总算是把人留住了,只铁福安像是傻了一样,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
朱高燨的手指头敲了敲椅子扶手,来回思索,大约猜出了缘故。
为母则刚,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当母亲的杀了丈夫。朱高燨做梦都没有想到,铁铉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了。
死的人固然死了,活的人还得活下去,背负着一辈子的愧疚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朱高燨道,“铁铉最大的儿子,我听你说过,约莫十五六岁,小的呢?”
“小的才四岁呢,小的去看的时候,瘦得皮包骨,一夜之间没了爹,也没了娘,兄长又这副样子,瞧着真是可怜。”
听话听音,沈春鸿知道,四爷未必是动了恻隐之心,但既然四爷有了成全之意,他自然是救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了。
“你去跟他说,无心之过,上天都不会责怪!”朱高燨皱眉,“既然已经帮扶到了这一步,也不好半途而废,要不然,又多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也是国家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