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老四,皇帝心里也好过多了,横竖有四个儿子呢,就当少养了一个,他心里对老大最后一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反而轻松了许多。
“是不能让老四牵挂,这孩子心细,跟女孩子一样,朕即便知道这件事,也要当做不知道。皇后那边,你盯着些,不该和皇后娘娘说的,不要传到她的耳朵里。”
“是,奴婢遵旨!”
幸好先前四殿下就已经跟汤嬷嬷嘱咐过了,坤宁宫有汤嬷嬷盯着,实际上,不需要黄俨费什么心,他只需要一会儿去将皇帝的话带给汤嬷嬷就好。
朱高煦在殿门外求见,皇帝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这也是个不省心的,用什么法子不好,用这种杀敌一千止损八百的,他没好气地道,“让他进来!”
朱高煦一进来,便往朱棣跟前一跪,“儿臣有罪,儿臣与……”
“闭嘴!”朱棣怒道,一脚朝朱高煦踹去,“你若是还有点廉耻之心,就不该干出这样的事来,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让朕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将来史书上如何记载你?”
朱高煦以为父亲说的是他与张氏私通的事,低下头,不解释也不争辩,心说这样最好不过了,也不怕别人不相信,正好可以逼死张氏。
张氏若还有点廉耻心,就不应该还活着。
唯有她死了,他和四弟才能解恨。
“朕听说,你弟弟三番两次跟你说,叫你不要招惹你大哥,你为何不听?”
朱高煦心说,四弟让人将供词给他的时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让他万万不可放过张氏,他总不能冲上去不分青红皂白一刀砍死张氏吧?
但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能说,说了,他就没法圆这个圆了,父亲肯定要问,什么供词?难道,他要把张旭做的那点事告诉爹不成?
爹若是知道,老大那个混蛋还护着张氏,岂不是要气死?换他,肯定是要气死的。
这时候,在朱高煦的心里,并非储君之位已经不太重要了,而是他笃定,父亲立的太子肯定不是老大。
“儿子做下的事,儿子一力承担,若爹不好给天下臣民交代,请重罚儿子。”
朱棣真是气吐血,“你知不知道,这将是你一生的污点,哪怕是个……是个青楼女子,也总比你,你叔嫂……强!”
朱棣实在是不想把不好的字说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
至于张氏,朱棣已经不把她当儿媳妇了,儿媳妇这种角色,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儿子不怕,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男人,谁还没点这种事!”
“那你招惹谁不成?你还知不知道羞耻?”朱棣气不打一处,一脚朝朱高煦踹过去,朱高煦顺势一倒,他爹的脚虽然踹在自己的身上,可也没那么大的力道了。
朱棣想了想,命军机处值班的杨士奇进来,让他拟旨,“罚英郡王一年的俸禄!“
杨士奇愣了一下,这总要有个理由吧,可皇上什么话都没说,他为难不已,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皇上,不知英郡王犯了什么过错?”
“品行不端!”朱棣越说越气,“拟旨,康郡王妃张氏达明干练,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结党营私,弄权后宫,蛊惑皇后,威胁命妇,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
杨士奇吃了一惊,不敢再多问,他记忆力超群,朱棣几句话,他已经记在了脑子里,转身就将两份圣旨拟出来,关于朱高煦的一份,也就写了“品行不端”四个字,朱棣看到后很满意,如此一来,将来史书上记载无非就是父教子不足一提的惩罚,谁家还没有个不肖子孙呢?
而张氏的一份,朱棣点点头,“颁发明旨吧!”
这是要诏告天下的意思了。
康郡王府里,张氏见朱高煦一走,已经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她必须自救,不能让朱高炽真的怀疑她,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以死明志。
但,死是不能真死的。
她为朱高炽诞下了嫡长子,立下了大功,怎么能轻易放弃打下的这一片大好河山?
将来,朱高炽登基,她贵为皇后,张家便能改换门庭。
张氏大喊一声,“殿下,妾身冤枉啊!”
说完,张氏便起身朝屋子里的柱子装了过去,头砰地一声撞在柱子上,令屋里听到的人一阵牙酸。
“大姐!”张旭很配合地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哭道,“殿下,你们家真是欺负人啊!这么多年,我姐姐为殿下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就算我们做了什么,那都是一心为了殿下啊!”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深深打动了朱高炽的心,他不是不明理,而是太明理了才不掺杂任何感情,这天底下,若说谁是义无反顾地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就只有张氏了。
“宣太医!”朱高炽发话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张氏悠悠醒转,看着朱高炽,欲语泪先流,她伸出手,握住朱高炽的手,“殿下,妾身冤枉啊!”
朱高炽也饿不知道该怎么说,任由张氏拉着他的手,唇瓣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氏的眼泪流得越发欢了,“殿下是不肯相信妾身吗?康郡王府若是乱了,英郡王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殿下,妾身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殿下都不知道吗?”
朱高炽点点头,“我自然都是知道的,二弟的性格我也知道,他向来鲁莽,你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朱高炽的态度,而是宫里的,张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流着泪道,“二弟一定是在记恨妾身,为的还是韦氏。”
韦氏才是真正与朱高煦有过牵绊的人。
朱高炽信了这句话,一边是自己的嫡妻,一边是自己的嫡亲弟弟,好在他不需要做选择,很快,宫里的旨意便来了。
行人司的宣读完圣旨,张氏这一次是真晕过去了,朱高炽跪在地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父皇这般,真的是不给他颜面啊!
做得如此决绝,想必,父皇相信了四弟的话,竟然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朱棣下旨,徐氏也知道了,她彻底相信了朱高煦与张氏有瓜葛的事,气得浑身发抖,一面骂朱高煦,一面怨恨张氏。
郭氏在她面前,她又很心疼郭氏,觉得闹出这样的事来,郭氏脸上很无光,又不得不替儿子安抚郭氏,可一安抚,就得牵扯这桩丑事。
汤嬷嬷朝郭氏使了个眼色,郭氏也是玲珑人,“母后,这事儿怨不得殿下,男人有几个管得住自己的?只能说,张氏不知廉耻,害了殿下和大殿下。好在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您也不必往心里去,不如看看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哪一个适合给大殿下做续弦?”
郭氏用了“续弦”二字,徐氏这才想起来,她问道,“张氏不会还有脸走出康郡王府吧?”
汤嬷嬷忙道,“奴婢走一趟,瞧瞧张氏是怎么个打算?”
徐氏点点头,主仆二人已经心有灵犀。
郭氏松了一口气,张氏死了,她丈夫才会打开这个心结,要不然,不定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真是要愁死人了。
看来,只有四殿下才能够管得住郡王爷了。
圣旨下过后,朱高炽就没有必要留在张氏这里了,张氏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
听说汤嬷嬷来了,张氏没有起身,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有了明悟。
汤嬷嬷的身后,三个小太监,一人捧着白绫,一人端着一杯毒酒,一人捧着一把剪刀,汤嬷嬷朝张氏看了一眼后,就转身道,“你们服侍她上路吧!”
当晚,张氏殁。
朱高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真腊。
真腊位于占城的西南,本来是古扶南属国。
朱高燨猜测,扶南有点像《西游记》里头的女儿国,这个国家,以女子为王,号曰叶柳。其习俗本裸体,纹身披发,不制衣裳。
后来,南有徼国,一个叫混填的人,梦里,神仙赐给他一个弓箭,乘坐商船漂洋过海入扶南。
柳叶人众,看到混填,率领众人攻打这个外来者,混填举弓遥射,神弓竟然穿透了船舶,而伤及了侍者。
叶柳大惧,率领众人投降,并嫁给了混填,将王位也让给混填。
混填教叶柳穿衣服,裹住头发,不让身体裸露于众,也治理国家,生了七个儿子,实施分封制,其中一个属国便是真腊。
不知道多少年后,扶南被属国真腊攻灭。
朱高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柬埔寨。
真腊的国都比占城的要气派多了,周围约有二十里地,用石头沏成的河道二十余丈,外城之内大约一万余户,内城三十余座,各有数千家。
城门之上有五个大石佛头,中间一个塑成金头,另外四个面朝四方。城的正中央一座金塔,旁边二十多座石塔。
王宫之中也有金塔一座,听说国王每夜都要在塔中入眠,当地人传塔中有一个九头蛇精,乃是真腊的土地主,是女身。
国王每晚上都需要与这九头蛇精同寝交媾,王后都不得入内,二鼓完事后,国王才出来,方可与自己的妻妾同寝。
若这九头蛇精一夜不出现,国王便要死去;而国王一夜不去金塔,必将获得灾祸。
城里满眼都是草棚子,除了王宫允许盖瓦,便是贵族也只能用草盖屋顶,唯有家庙和正寝二处,允许用瓦。
而最令朱高燨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是,这里的人生女之后,贵族女子九岁的时候,便要请僧人来为女儿**,点其额头为吉利,这种仪式名叫阵毯。
穷人家因为没钱而请不起僧人,女儿行阵毯之礼可能要到十一岁,而十一岁是最后的期限,一般这时候,僧人都会义务为穷人家的女儿行阵毯之礼。
因为这是他们的义务,且是行功德的事。
若没有在十一岁前行阵毯之礼,女孩儿就会嫁不出去。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养女儿,都会祝福女儿,“愿你一生都有人要,将来嫁千百个丈夫!”
一国之中,养女儿不知道多少,僧人非常紧俏,很难请到。因一年之中,一僧只能御一女。
朱高燨等人到达真腊,国王参烈昭平牙率领群臣迎接,入城之后,请朱高燨等人入王宫居住。
其父前国王参烈婆毗牙于永乐四年卒,当时朱棣命鸿胪序班王孜来此祭之,并封其长子参烈昭平牙为王,即为今真腊国王。
“尊敬的皇子殿下,您能降临我国,实乃荣幸!”参烈昭平牙将朱高燨迎入盖了瓦的王宫。
此时的吴哥通王城尚且年轻,充满活力,处处可见的雕像,显示出这个国家的信仰与崇拜,湿婆神,毗湿奴诸神和大乘佛教崇奉的观世音菩萨庞大、庄严而又肃穆。
粗大的林伽冲天而立,看得朱高燨等人都有些脸红耳热。
他这一行中,与前两次到达小琉球岛和占城不同,随行的有这一次组团前来的诸多家族的家主,哪怕这些人见多识广,看到这些栩栩如生的崇拜物,也依然难以平静。
王宫完整,还没有掩埋在原始丛林之中,夕阳西下,晚霞落日的余晖给这座雄伟的方形城堡镀上了一层金边。
而王宫的旁边,便是毗湿奴的神殿,中国的古籍中称之为桑香佛舍,乃是世界上最大的庙宇。
参烈昭平牙请朱高燨在五香七宝床上坐,坐处是真腊的传国之宝,一张狮子皮。
他跪在朱高燨的脚前,匍匐于地,虔诚地行礼。
参烈昭平牙穿着朝霞吉贝,头戴金宝花冠,身上挂满了珍珠璎珞,脚上穿着革屐,耳朵上悬挂着硕大的金环。
他身后文臣武将也跟着跪在地上,殿上,负责守护王宫安全的是持标枪标牌的宫女。
“免礼!”朱高燨抬了抬手,让国王与自己一起坐在五香七宝床上,国王顿时高兴异常,百般推辞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本王这次来,想与贵国结契约,将来行互惠互利之事,不知国王殿下意向如何?”
在大明面前,任何国家的国王都没有资格被尊为陛下,一如朝鲜国的国王,国内臣子们也只能尊称其为“上王殿下”,而非陛下。
国王忙起身跪下,如同他国家的臣子们恭敬于自己一般,道,“上国有任何差遣,臣等无不遵从。”
大明在南海海域已经打过两仗了,真腊临海,与占城毗邻,大明在隔壁,在南海所作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且大明的军舰开到了真腊的港口,那庞然大物的存在,真腊全国上下,无法视而不见。
“这就很好!”朱高燨道,“具体是这样,我们与贵国签订外交协议,以后平等往来,贵国可把一些用不上的资源,比如铜矿运送到我国,通过我国的港口进入国内;而我们会将一些我们所特有的,比如橡胶树的种子给贵国,贵国种植之后,我们愿意将炼胶的技术教给贵国,贵国也可以将炼好的橡胶卖给我国,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贵国发展。”
朱高燨说完,招了招手,大明的一个军士推着一辆自行车上了大殿,他提起自行车,猛然松手,论坛在地面弹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