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云灼只是侧目赏了他一眼,并未作答,那一眼里夹杂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云灼罕见地暴露出几分犹疑,他凝着眉,“昨晚下不为例,别再胡闹,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星临将这四字在心底反复咀嚼,直至研磨成字眼碎末,仍分不清云灼说的是醉酒捣乱下不为例,还是,扰乱心绪下不为例。
或许云灼根本不想表述清楚,过度揣测里,像是他对他昨晚语焉不详的隔夜反击。
“不是玩的时候。”星临开口侧重另一焦点,他佯做的乖巧神色冷淡几分,“是因为这个吗?”
云灼见星临的视线落在自己右手处,便坦然将手掌展开,把手中纸团向星临递过来。
星临接过纸团的一刻,发觉这纸质异常地硬,纸的边缘纤薄锋利,稍不注意便会将人的手指划出一道见血伤口。
他正小心地将硬纸团展开,听见云灼压低声音的半否定——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星临指尖动作微顿,轻一抬眼,看见云灼勾起一抹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笑。
他一晃神,纸团在手中打了个转,纸张边缘狡猾地蹭过他的指腹。
尖锐的疼痛骤然而起,湛蓝液体洇在皮肤表皮之下,在云灼的视觉死角里,正偷偷摸摸地顺着伤口外渗。
星临面色如常,只是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时,他将拇指与食指合拢在一处,捏住那颗湛蓝血珠,强忍着大脑皮层此起彼伏的痛意。
云灼压低声音,星临也开口轻轻——
“昨晚就出现了吗?”星临道。
“第一天晚上就在。”云灼道。
两人明明是在平和对话,但更像在打着装神弄鬼的哑谜,唇齿嗡动间,没有第三人能够听得清楚。
“有多少人?”星临道。
“第一晚五人,昨晚十七人。”云灼道。
“我想我们还是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得好,公子觉得呢?”星临道。
云灼颇为赞同地颔首。
星临在对视中将视线错落开来,游离到窗外灰色的晨曦中,时间还早,鹿渊镇未醒。他手上延展纸张的动作继续,指腹血迹未干,他不得不缓慢谨慎。
初入云灼的这间房,星临便注意到一件东西。
那东西就悬挂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沉默地丑陋着。
是一幅画。
那副画绘得该是百花齐放图,只是那劣质画布凹凸不平,晨光落在上头都会摔伤,笔法拙劣而成画丑陋,花瓣色彩张扬浓烈,挤满整张画布,花蕊数量也多,颜色却是无一例外都是单调的黑,像是夜色凝成的晦暗孔洞,灼穿了这本就不堪入目的画。
那弯皎洁的月已经阵亡在消逝的夜。星临看见孔洞里窥视的一只眼。
他轻轻眨眼,视野转瞬间铺上墨蓝底色,澄黄色的人形层层叠叠,轰然扎入他的眼底——
簇拥在那副百花齐放图之后,每一处花蕊都是一颗眼球,腰背佝偻,抬手撑墙。隔壁一间寻不到入口的房间,小小四方天地,堪称人头攒动。
星临状似无意地将目光移开,“不止十七,公子少估了十个人。”
此时他手上动作停下,那倔强的硬纸团终于被展平。
他的视线落回自己手中,棕黄纸张上,笔锋仓皇而潦草,墨汁淋漓溅洒,像是浓黑的血,只两个大字——“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