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省跟故广平郡王交往密切,过去几年,积累了几分人气,聚集十几位进士翰林。广平郡王遇刺后,他们立即改投了圣上。这些有名气又具才华,更是能说会道,很快就得到圣上器重,引为亲信近臣。”
杨慎一缓缓地说道。
“这些人认为太原逆贼是广平郡王遇刺的幕后黑手,誓死要报仇雪恨。所以极力怂恿圣上御驾亲征。这个我知道。只是这些读书人,个个自诩自命不凡,看到刘四郎连打几个胜仗,便心生侥幸,以为战事不过如此。刘四郎能胜战,他们也能打赢。可是兵事岂是儿戏?”周天霞接言道。
“是啊,你我同样年轻时,何曾没有过这样的心态。这些人认为是稳操胜券,还未出京,就先争起功劳。更有甚者,为了避免武官军将抢了他们的功劳,京畿里最能打的侍卫军干脆全部不带。随征的新三营和西山营里,但凡不向他们屈意示好的武官军将,找各种理由留下。你想想,十三万人马,过半是京营。京营烂成什么样子,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新三营和西山营是精锐没错,可是能用的武官和军将又有几个从征的?”
杨慎一又气又恼地说道。
“是啊,念及这些,我才忧心忡忡,可惜圣上为何不听劝呢?”周天霞也是在骂道。
“圣上自幼无母,性子比较孤僻,很难听得进旁人说得话。原本还想着请宝庆公主和卢介瞻劝言几句。可是那曾想,一个反而跃跃欲试,一个却默然不语。”
“卢介瞻是有苦说不出。我听说他苦苦劝过,可惜圣上没有听进去。他虽然才学绝高,却性子木讷,不善言语。圣上跟着他读了几年书,虽然很敬重他,但只是敬重他的学问和为人。沈自省在潜邸时投奔过去,结果一下子就中了圣上的口味,倚为柱石。”
说到这里,周天霞看了看没人,低声说道:“而且圣上也有自己的苦衷,他被拥戴继位,实属命数,想必心里也是诚惶诚恐,故而一门心思想立下一番大功立威,以安天下。沈自省等人就是摸准了圣上的这个心思,而卢介瞻也是知道这些,才难以启齿进谏。”
听到这里,杨慎一也把头凑了过去低声道:“圣上做皇子时,孝庙先皇有想过要传位给圣上,只是顾忌重重,左右为难。又怕露出立圣上为储君的苗头,会引起诸多势力加害圣上,故而有些冷落他,也没有着意培养。谁知道先皇一去,却出了这么多岔子。”
周天霞听得脸色变白,又看了看左右,更加压低声音:“孝庙先皇就是这般,总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仁庙先皇移宫后,他就该下重手,整饬吏治,厘清财赋。去年冬月,废莒国公作祟,他龙体欠安,就该快刀斩乱麻,清除谋逆,早定储君,那样的话岂有今日这等之事。孝庙先皇突然离世,广平郡王遇刺,逆贼们又潜逃太原。圣上身边没有几个得力亲信之人,贸然上位,确实有些惶惶然。”
杨慎一看了一眼周天霞,叹了口气道:“圣上年少,此前一直是做个逍遥国公。而今这万钧重担骤然压了过来,是有些举手无措。只是圣上对我们这些老臣,有些不信任啊。”
“唉,”周天霞长叹一声道,“我们帮着孝庙先皇把那些老臣们从半山堂里请出去,才过去多久,我们也成老臣了。真是时也命也。”
“或许是吧。我们这边,一直等孝庙先皇国丧期满,梓宫入陵后才开始整顿兵马,下诏讨逆,白白送给太原逆贼几个月时间。”
杨慎一叹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京师是正朔,那肯定是先要把先皇丧事办完才好动刀兵凶器。
“而且新君登基,外患未除,下面就忙着分功劳占位子。韩相和杜相顾虑军将世家,沈自省顾虑刘四郎,钟兵部又想着立功入阁。众人诸多心思居然不谋而合。忠顺王又在其中推波助澜,我们呢,顾虑重重,既不敢召关东军镇进京勤王,又不敢乱动地方,这才束手束脚,搞出这些破事来。”
周天霞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徐徐说道:“我们还是把尚将军请过来吧,好好商议一番。现在这京畿,他是这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