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龙婉此时逐一揭开了所有的绢帛,一时间场面颇有些壮观,每个檀木盘上都整整齐齐摆着两排灵位牌,上面刻着在和胡族的战争中逝去的每一名战士的名字,而灵位牌的背面则记录着他们的生卒之地和最后的身份职位。十数个檀木盘一字儿排开,殿上的气氛便肃穆起来。
“傅大人,虽然本国主的刻字的功夫略差了些,但在镌刻这些战士们的牌位时,本国主的心意却未曾有分毫偏差。”姚今缓缓伸出了手,“正如姜大人所说,身在这高楼玉宇中,倘若说没有过谈笑风生,那是扯谎了。可本国主一刻也没有忘记过,是谁为我们筑起了这一片高楼玉宇,是谁在高楼玉宇下凝固了血与骨——我李姚今,永不敢忘。”
傅江不可置信地看着姚今,看着她骄傲冷淡却坚定深远的目光凝视着远处,他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抚过那一个个灵位牌,那是一张张他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的脸,但对他来说,却都是那般熟悉,熟悉到他忍不住眼眶发红,双手颤抖。
对他来说,这些人,或许才真正配得上“袍泽之谊”四个人。
“国主殿下早在北魏之时,虽然时时身处险境,也不忘亲手抄写这些经文,为将士们的亡灵祝祷了数次。”龙婉双手捧起一张绢帛奉到傅江面前,“殿下说了,这些将士们是小南国的英雄,待英雄冢建好,这些经文,便会奉在英雄冢的长明灯前。”
“殿下……属下,属下我……”
傅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而周围的人听完龙婉的话也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国主殿下之前称病许久,难道是在北魏?”
“在北魏做什么?魏帝过世,北魏乱得很哪!”
“那女官还说国主殿下时时身处险境?”
“北魏的密林军有一半都突然转到李朝,这才有了傅江他们建功立业成就小南国的机会,莫非——”
……
这些半真半假的事,这些揣测,这些巧合,姚今在心底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灵位牌和经文上,是她抄的吗?是她刻的吗?她只是按照王相所述,手书了一遍那些人的名字,熟读了他们的资料,而已。然而此刻当她看到无论何时都十分强硬不肯低头的傅江,竟然那般悲痛地跪在地上,他那一贯坚强的背也在微微颤抖着——姚今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继而便是揪心的痛,一阵又一阵袭上她的心肝脾肺肾,她莫名其妙地头晕,忍不住扶住旁边的台阶扶手,苍白的额头瞬间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她急促地唤着:“龙婉,快过来……”
天旋地转,赤橙红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涌入眼前疯狂转动的万花筒,姚今不过晃了两下,人便从台阶上蓦然滚了下去。一时间殿上大乱,卫燕一个箭步冲过来接住了她,闻到卫燕身上的气息,姚今想要说自己没事却张不了口,想要伸手去摸卫燕的脸,却枝听到王相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国主殿下悲伤过度都昏过去了,傅大人你还要固执己见吗”。姚今默默地想,王相这家伙真是会抓时机啊——然后,她便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